剛走到門口,猩紅氈帘子便被人從外面掀起,卻是李氏和她的兒媳婦董鄂氏。
兩人匍一照面,室內的氣氛便又凝滯了下來。
自打從山莊回來,日子倒也像從前一樣平淡無波,除了每日晨起請安外,也無其他費神之事需秋月勞心。
然,自入冬後,因康熙預慶大壽府內諸事繁忙,蓮苑眾人也為新年忙碌着。秋月思慮着福惠出生到現在,也沒和胤禛及其與兄弟團圓相聚,又有康熙壽誕將至,便決定母子二人今天留在府內過年。
卻不料福惠身子並不能忍受京城內寒冬的冰冷,短了幾個月就病了幾次,秋月不由懸心不已,日日悉心照料,倒把胤禛仍在了一邊。
幸而胤禛也頗為事忙,又因福惠病着,常常抽空探望。
除了蓮苑諸人,內院其他人卻是接連兩個月,見胤禛一面也不得。
有此因由,自然對秋月時常見着胤禛頗有微詞,其中以李氏為甚。現下兩人見了面,自然又有一番口舌之爭。
果然,李氏見秋月眉宇間隱隱的倦色和擔憂,臉上浮起一抹幸災樂禍的表情,嗤笑道:“喲,我來的可是不巧了,怎麼這我才來,年妹妹就急匆匆的要離開了。”
董鄂氏是李氏的媳婦兒,自然要跟着李氏,她放下扶着李氏的手,給秋月行了一禮,復又扶着李氏,道:“額娘,想是因為六阿哥病了,所以年側福晉不便等人來,就要匆匆離開了。”
李氏用手拍了拍董鄂氏扶着她的手,道:“是了,聽說六阿哥又病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二次病了,年妹妹還是要好生照顧六阿哥是正經,爺自有福晉和眾位姐妹服侍。”
說著,掃視了室內眾人一眼,“眾姐妹們,你們說對不對。”
眾人自然紛紛附和。
秋月淡淡掃了一眼李氏和董鄂氏,閑閑的看着修長的指甲,漫不經心道:“李姐姐有這閑工夫擔心妹妹,不如多花點時間整理自己。怎麼這才幾個月的光景,姐姐就這般老態和面目可憎了,瞧瞧那臉色的粉,嘖嘖……比王府的圍牆都要厚了,也難怪爺不肯去你的院子。”
“哦,對了,爺最討厭這種搬弄口舌是非的人了,你說妹妹我在爺面前輕輕提一提,爺會怎麼想姐姐呢?”秋月湊到李氏的跟前,輕笑道。
李氏氣結,“你……”
秋月湊過去,便聞到一股馥郁的香味兒,混着脂粉味,端的讓人窒息。遂皺了皺眉頭,“這大冬天的,姐姐都熏了這麼濃的香,聞着都讓人頭暈目眩的,也難怪爺不愛去姐姐那兒了。妹妹勸姐姐有這損人的功夫,多在爺身上上點心,連爺最討厭這麼濃的脂粉味都不知道。”
“胡說,我伺候爺十幾年,爺的習性本福晉自然都知道,哪裡用你在這兒信口雌黃。”李氏氣急敗壞道。
秋月似笑非笑的睨了李氏一眼,“是么,妹妹言盡於此,聽不聽就是姐姐自個的事了。妹妹還有事,就不在這兒陪姐姐嘮嗑了。”
說完,扶着夏悠琴的手往前走了兩本,瞥了董鄂氏一眼,“姐姐這個媳婦兒果真選的好,和姐姐一條心呢,妹妹可是歆羨的緊。”
說著,也不看董鄂氏有些僵硬的神色,扶着夏悠琴出得門去。
秋月一席話,說的室內眾人都心思活躍了起來:難道爺真的是因為不喜冬日熏香,才不來她們的院子么?
烏喇那拉氏卻想着年氏素日甚少塗脂抹粉,平日打扮雖清爽的很,但瞧着卻有骨子清冷之氣,恐不是福祿雙全之輩。又思及素日秋月和福惠的性子,都是體弱多病之流,當不得大雅之堂,即便兩人再得寵愛,也不及鈕祜祿氏和弘曆的威脅大。
年氏究竟年輕,銳氣十足,不及鈕祜祿氏城府深。鈕祜祿氏看着不顯山露水,卻能憑一己之力,在這後院誕下兒子,還晉了位分,可比年氏棘手多了。
烏喇那拉氏微眯着眼睛,瞥了眼正在向她行禮的鈕祜祿氏,笑的一臉端莊:至於弘時,有這樣的娘親,早就毀了
夏悠琴扶着秋月往蓮苑方向慢慢走着,見秋月面色淡淡,似對上房內的爭執毫不放在心上,心裡也不由暗贊了一聲,自個也拋卻了諸多心思。
哪裡知道,秋月心下卻正想着,弘時由那樣不識大體的額娘養大,言傳身教,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弘時算是毀了,沒了弘時,這李氏和董鄂氏拿什麼蹦躂。這種人,不過是逞口舌之利,也不用放在心上。
兩人一路無言的回到蓮苑。
接下來的日子秋月也是頗為忙碌,衣不解帶的照顧福惠。時間飛逝,很快便過了新年,到了康熙六十一年正月。
正月初二這日,肆掠的風雪停了,整個冬季都陰沉的天空也放了晴。
一把扯開窗前的惟補,陽光透過金漆雕欄的窗子,洋洋洒洒的傾瀉到秋月的身上。
夏悠琴端着燕窩湯進來,見秋月神色輕鬆,笑道:“今兒到是個好日子,不僅是萬歲爺的生辰,六阿哥的病也好了不少,主子也該放心了。這段日子,主子可是消瘦了不少,瞅瞅這身子骨,刮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
因福惠的病最近有了起色,秋月也算放下了心,盤算着待康熙壽誕已過,便攜兒子去溫泉莊子上住到夏天來臨。
有了想頭,自然神色也輕鬆了不少,因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那美人燈,風一吹就壞了。”
將填漆托盤擱着在小几上,夏悠琴扶秋月坐了,伺候她用血燕湯,“主子哪裡還能經風吹呢,若這樣,只怕爺要揭了奴才們的皮。這是爺才讓人送的血燕,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二回了,就怕主子這燕窩不夠吃。”
秋月就着她的手吃了兩口,“這燕窩雖是好東西,卻不可當飯吃。”
“主子方才就用了兩個豆腐皮的包子,恐今兒到了宮裡吃不上熱食,這才煮了這粥。吃了這個,卻要去上房了。”
秋月看了看天色,又喝了兩口,便推了碗,“時候不早了,去上房吧,不然遲了,又有得嘮叨聽了。”
說話間,春纖伺候她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夏悠琴又找出烏喇那拉氏賞的那件銀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道:“主子其他的斗篷都太過素凈了,只有福晉賜的這件看着喜慶些,況且這件避雪之衣主子從未穿過,只怕福晉那兒也不好看。”
秋月笑道:“就你心思多,罷了,今兒就穿這個吧”
夏悠琴自上前伺候她穿上不提。
吩咐春纖守着屋子,素雲看着福惠,秋月則帶上夏悠琴,一齊踏雪往上房行去。
待到了上房,人已經齊了,便一齊出了內院,上了雍王府的馬車。一路行來,只見坊間綵綢不斷,又因新年剛過,還沒有出正月,街道上都是些燈坊燈棚等,錦綺相錯,錦繡相連,熱鬧的緊。
夏悠琴見了,因笑道:“倘或小阿哥見了街上這般熱鬧,只怕也鬧着要出門玩兒了。”
秋月笑道:“難為那皮猴兒冬天都被拘在府上,可算是悶壞了。罷了,上元節那兒同爺說說,帶他出門玩半個時辰。”
“主子這心雖是好的,只怕爺不會同意。小阿哥的身子好容易有點起色,還是莫要吹風的好。十五那日夜晚雖熱鬧,但街上人來人往的,衝撞了小阿哥倒更是不妥。”夏悠琴勸道。
秋月嘆了一口氣,道:“是我得隴望蜀了。”卻更為福惠心疼,長這麼大,都沒上街玩過。冬季天寒地凍,自然要去溫泉莊子上休養,夏季又怕他過了暑期,自然要去園子里避暑。春秋換季時節也常常因這樣或那樣的雜事抽不出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