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秋月看到靜謐了夜空中飄着的,可不就是孔明燈。
看到福惠雀躍的臉,秋月不禁也動了心思,對胤禛笑道:“那咱們也去買兩個孔明燈,到河邊放放,祈祈願。”
胤禛頷首,與秋月一同向河邊走去。
街上人雖多,但中秋節畢竟不同於上元那日,可以走百病放河燈。
是以河邊人並不多,畢竟依照傳統,這日每家每戶都聚在一起團圓,吃月餅,賞月。
也正是因為街上人不多,胤禛考慮到較之大型節日街上的車水馬龍,如今是熱鬧又不失安全,這才帶了兩人出宮。
待侍衛買了燈,又買了筆墨,秋月和福惠取了一個燈,也不要蘇培盛幫忙,只接過他遞過來火摺子,兩人興沖沖的搗鼓孔明燈。
只要火不滅,燈很容易就會被放起來。
很快熱空氣就將一個燈吹的鼓漲了起來,秋月穩着燈,接過蘇培盛遞過來的筆,在空白的紙上提筆道:
玉輪千載,諳解人世幾悲歡?
莫嘆塵緣如水,應識光陰似箭,彈指老紅顏。
趁此中秋夜,情線共嬋媛。
寫完最後一筆,秋月鬆了左手,仍孔明燈隨着輕柔的夜風飛到天際,直至消失不見。
「玉輪千載,諳解人世幾悲歡?」胤禛略顯呢喃的話在秋月的耳後響起,“為何寫這麼悲涼的語調?”
“難道不好么?”秋月扭頭問道。
“好是果然好的,只是太作悲了。
秋月笑着將筆遞了過去,道:“那讓妾看看爺佳作。”
胤禛瞥了她一眼,接過筆,在侍衛新弄好的孔明燈上提筆道:
花好枝頭月色新,看花賞月屬閑身。
姮娥更是多情甚,個個樽中送一輪。
“中規中矩,乏善可陳。”秋月笑着點評道。
被她這麼一說,胤禛瞪了她一眼,方將手中的燈放了,“比你那「諳解人世幾悲歡?」要好。”
秋月撲哧一笑,又見胤禛臉色愈發的難看,更覺有趣,眼裡滿是笑意。
見她如此,胤禛心裡微微氣悶,恰好此時涼風從河面吹來,帶來絲絲涼意,憶起秋月在那副圖上寫下的「可奈暮寒長倚竹,便教春好不開門」胤禛略一沉思,在蘇培盛新拿過來的孔明燈上寫下:
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鐘聲度花影。
夢想回思憶最真,那堪夢短難常親。
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
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
隨着他一句一句寫下,秋月面上愈發新奇,待最好一筆落下,不禁撫掌道:“好詩,果然好詩,若爺肯花一絲功夫在這上面,只怕將來是也不輸李杜的一大文豪了。”
寫詩其實並不是僅僅是見了才做,就像紅樓裡面說的,“古人寫詩,也不過都寄興寓情耳;要等見了做,如今也沒這些詩了。”
寫詩更重要的是詩人描寫的那種意境,好比小說家寫小說,不過是虛幻而已。
而胤禛這首,描寫了作者夜晚夢見美好的愛情往事,被驚醒後對無法相守的愛情的無限惆悵之情。
入夢,聽漏,鐘鳴,驚醒,兀坐,起步,風起,簾動,慨嘆,望月,一個個動作描寫細膩而生動。在寂靜黑暗的夜晚之景中見孤寂無奈之情,是所謂觸景生情。
果真是情詩中的佳作,也難怪秋月撫掌而嘆。
這廂福惠見兩人寫的開心,不禁也拿了毛筆,在孔明燈在留下了略顯整齊的墨寶:
博得嫦娥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便也放了一盞燈。
胤秋二人看的新奇,面面相覷了一眼,秋月抱起福惠問道:“福兒,這兩句是你寫的?”
福惠搖了搖頭,“是四哥作的,福惠上次去四哥那兒玩,便記住了。”
秋月鬆了一口氣,她就說兒子是天才,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怎麼就沒發現。
但看着慢慢飄遠的燈,心裡不禁暗自思忖:雖不是福兒所做,但自個教他這麼多詩,他怎麼就恰好寫了這句。小小年紀,在這團圓之日,寫下如此悲戚之語,只怕非福壽之輩。又思及方才胤禛「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之語,更覺不詳。
想到此處,不禁有些煩悶,大有悲戚之狀,只望着遠去的孔明燈不語。
胤禛見秋月面容似悲似喜,恐她勞乏了,接過福惠,“河邊風大,且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且在逛半個時辰,便回去。”
秋月本沒了興緻,但見福惠滿臉興奮之色,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忍下滿腔心思,應了是。
只是到底沒了方才的心思,胤禛是何等人物,哪能不覺,只在外頭又不好細問,便壓下疑惑,兩人各俱心思,陪福惠草草看了看街景,不到半個時辰便上了回宮的馬車。
車裡福惠早睡下了,秋月慈愛的看着懷裡的福惠,將頭擱在胤禛寬闊的肩上,只覺得溫馨的悲涼。
馬車緩緩移動,秋月想着自己的心思,猛然間聽胤禛問道:“從放玩燈你就不對勁,究竟怎麼了?”
秋月被他突然的出聲擾了心思,不知如何做答,也並不想回答,只闔了眸子,握緊了交纏的手,幽幽嘆道:“半世浮雲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後面一句是:魂似柳綿吹欲碎,繞天涯。
兩人都知道。
胤禛微僵了身子,半響才抿唇道:“你放心,你這病,總是想太多的緣故,但凡放寬心些,也不至於一日重似一日了。”
她的身子,自入宮以來,更加不好了。王太醫每日把平安脈,總是說她思慮過重所致。
秋月睜開眼,他亦側過頭,兩人凝眸,秋月曬道:“臣妾有何不放心的,皇上寵愛臣妾和福兒,是舉國皆知之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胤禛眯了眯眼,犀利清冷的眸子死死看進秋月眼眸深處,“你這是在怨朕”
不是疑問,是肯定。
秋月斂眸,“臣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