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伯母抱着孩子,眼眶又紅了,再也壓抑不住悲傷。白髮人送黑髮人自古以來便是件極為哀戚之事,大堂母伯卻只能一直忍着,不能太露哀容。
二堂伯母嘆了口氣,說道:“幸好周王殿下十分孝順,只要惠妃娘娘發個話,這孩子將來也不用擔心。屆時叫娘娘指派個得力體貼的嬤嬤過來幫着照顧孩子,想來有娘娘的人在,那些下賤的玩意兒也不敢將手伸得太遠。”
三堂伯母撇了撇嘴,心說女人的手段千萬,明的不行還不能來暗的么?周王是個糊塗的,若不是他惦念舊qíng,縱容那些從宮裡就跟着他的老人,何至於時時給王妃罪受,使得她原本就虛弱的身子變本加厲,終歸沒福氣,難產而逝。
現在好了,人都沒了,他又開始傷心起來,表現出一副悲痛yù絕的模樣,早先gān嘛去了?
大堂伯母用帕子試了試淚,便道:“等桃兒出了頭七後,我便給宮裡的惠妃娘娘遞個話罷。”
就這麼說好後,一時間便又無話。
阿竹一直未吭聲,等大堂伯母將睡着的孩子放下,她坐到chuáng邊打量着已經睡着的孩子。她見過胖弟弟出生時的模樣,雖然也紅通通的像只小猴子,但比起這隻皺巴巴的脆弱的小猴子,胖弟弟才像正常的嬰兒。
孩子看起來很小很脆弱,阿竹根本不敢伸手碰他,那張小臉她一個巴掌都蓋得住,膚色紅中泛黑,一點也不好看,再無知的人也看得出這孩子身子不好。這般脆弱的小糰子,讓她幾乎害怕他能不能平平安安地長大,特別是在這個不安全的周王府里。
阿竹看得心頭難受,兼之室內的氣氛壓抑,便起身稟明了柳氏,帶着丫鬟走到門外的廊蕪下chuīchuī冷風醒神。
嚴青桃的芳華早逝於她而言,刺激頗大。畢竟是認識的人,還曾經一起說笑打趣過,雖不是時常見面,但每回都得她細心照顧,儼然一位合格的姐姐,心裡頭如何不難受?
阿竹在廊蕪下站了會兒,便沿着廊蕪行走,冷風chuī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寒氣一陣陣地襲來,終於讓她感覺好了許多。
“胖竹筒!”
阿竹僵硬地抬頭望去,便見廊蕪的盡頭有個人站在那裡,他穿着素色的長衫,披着黑色的斗蓬,斗蓬邊上鑲了灰鼠皮子,扣子是鑲着的寶石,眉目清冷淡然,卻不知是否因為寒冷之故,使得他的臉色比之往常要蒼白倦怠。
阿竹遠遠地站着,與他有十步距離遠。丫鬟翡翠沉默地跟在她身邊,雖未見過端王,但是能出現在這裡的,還有那等氣度的男子,想來不會是什麼平凡人,是以並不說話。
陸禹踱步過來,低首看向她的臉,發現她的臉似乎被凍得僵硬了,不悅道:“天氣冷,你在此做什麼?即便傷心,也應該顧好自己的身子。”
阿竹伸出被凍得冰冷的手揉了下臉,勉qiáng問道:“王爺怎麼會在這兒?”
“來看侄兒。”陸禹瞄了眼不遠處的廂房,心知嚴家的女眷還未離開,也不過去,靠着廊下的柱子,眼神落到她身上,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已經有那麼多為她傷心的了,你便不必為她傷心壞了身子。”
“……”
阿竹看了他好一會兒,慢吞吞地道:“我也不全是為桃姐姐而傷心,而是……”想到他的身份,便閉嘴不言了。
陸禹卻聰明地明白了她掩下的話,問道:“是為了周王府之事傷心么?”他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腦袋,說道:“你還小,須知這世間之事並非是絕對的黑或白,還有無法觸摸的灰色。七皇兄縱然不對,但是七皇嫂的xing格也不對,若是無法依靠別人,那麼便應該明白只能靠自己的道理。唯有自己qiáng大起來,方不會再受到傷害。”
阿竹又悶悶地應了聲,小聲地道:“若是他尊重桃姐姐,就不會明知道她身子虛弱,還在她懷着孩子時,做出那些惹她傷心的事qíng了。桃姐姐是他的髮妻,難道那些不相gān的女人比得上的?”並非所有的女人都懂得自qiáng自愛的道理,若是明知道她這種xing格,還放縱旁人氣她,這種男人……
陸禹看了她一會兒,點頭道:“你說得對!所以他現在受到懲罰了,他將會傷心半輩子。”
阿竹真想呵呵一聲,傷心半輩子有毛用啊,人都死了才來傷心,簡直假得不行!周王是個長qíng的,但他若是在失去後才開始長qíng,有毛用啊!更討厭的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和男人的劣根xing,才會造成女人如此悲哀,果然還是不嫁人比較好,不然想想要和那麼多女人共用一根huáng瓜,她都想吐了。
似乎是發現她眉宇間一閃而逝的倔qiáng,陸禹又道:“你還小,別亂想了!以後你若嫁人了,你的夫婿一定不會是這般待你,不然本王為你出氣如何?”
“……”
阿竹滿臉黑線地看着他,覺得他又將自己當小孩子哄了。不過被他這般打岔,心qíng確實好了很多。阿竹真心實意地朝他施了一禮,說道:“謝謝王爺,時間不早了,伯母她們可能要回府了,就不打擾您了。”
陸禹也不qiáng留,目送着她往回走,進了屋子。
何澤從旁邊閃了過來,小聲地道:“王爺,康王等幾位殿下已經離開了。”
陸禹嗯了聲,想了想,又道:“將周太醫留在周王府里罷,讓他好生照顧孩子,等父皇再派個太醫過來,讓他再回來罷。”心裡琢磨着太醫院專攻兒科的太醫有誰,看剛才胖竹筒的神色,似乎極重視這孩子,若是孩子有個什麼,估計她又要傷心了。
那太醫明明是皇上派到端王府里為他調理身子的,這般送到周王府里……何澤心裡雖然覺得太醫不在很麻煩,但是他習慣xing地聽令,也不再多說,便叫人去通知太醫一聲,讓他駐守到周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