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陰冷的霧氣游曳向上升起。四面八方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譎聲響。僵硬的手指撥開新翻的泥土,幽靈飄蕩播灑悲傷與恐懼。亡者告別永恆的安寧。復生的領主將紋綉着古老紋章的旗幟再次掛上傾塌的城堡,他忠誠的下屬一呼而百應。
帝國的士兵倉皇地敗退。然而他們退無可退。還能到哪裡去?——這裡就是總攻甫一發動,他們勢如破竹最先拿下的區域。
人類、不,更準確地說是死靈步步緊逼。唯一能夠帶給他們以解救,最讓帝國引以為傲的空中力量,可以相信如今已經將他們給拋棄。
解離術式、扭曲力場……以及其它那些籍恐怖魔能所實現的攻擊,短短片刻之間已為帝國造成過往逾百年也未曾承受的損失。防禦力欠缺的智械與機甲乃至小型戰艦如落蝗般墜毀,而主艦及堡壘的護盾也在因持續的過載而不斷崩潰。倖存的戰艦與空中單位試圖通過快速遠離戰場來逃出地面法陣的攻擊範圍。謝天謝地……又額外承受了半數的折損之後他們還是成功逃了出去。然而,尖銳的入侵警報緊隨其後響起。
超凡者的特攻隊登陸了甲板。鮮血飛濺半空,奧術的光輝舞動,歡唱的刀劍開啟了一場殺戮的盛宴。
他們永遠記得天使是如何從天而降——冷銀的戰甲明亮無瑕,潔白的羽翼沐浴着神聖的光芒。在澤坦的傳說之中,天使這一種族向來是最正直善良最具良好形象,可是今天他們所看到的卻有點不太一樣……拋開其暴力血腥的程度不提,從繳獲帝國武器資料時體現出的積極性上,完全就是街頭幫派的犯罪現場。“不好意思,小朋友們在家憋太久了難免會有點暴躁,”某位在眾多天使的成長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帶頭大哥滿懷歉意地解釋道,“……也許你們會願意乖一點?這樣對我們兩邊都好。”
……他們一度還以為天使也像精靈抑或巨龍那樣,需要漫長的光陰來成長。各方都在亮出隱藏的實力,這是否意味着,接下來遠古巨龍也將一展他們潛匿了千萬年的力量?
——他們還沒有那麽大的份量。或者說,僅僅當前聯盟所擁有的戰力就已經足夠。起初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直到求援的信息幾乎充塞戰場的指揮頻道。
那些該死的澤坦人……究竟哪來的那麽多的高手?首先那些被認為是背叛者的人已經退出了這場戰爭,而聯盟的戰力因為連日的內戰也產生了極大的消耗。他們知道義軍各級別超凡者的人數,尤其是能夠對他們造成威脅的高階:帝國有先進的分析系統通過全局監測持續進行運算,輸出的結果向來非常精確。新生的天使組成了天界戰團,上古的精靈亦投身於這場戰鬥,還有其它的一些種族……把他們都給加上!也仍然無法填平那巨大的誤差。更何況,將差值拉得最大的其實是人類——其它的種族多少都有些神秘,唯獨人類,作為與帝國對抗了最久的敵人,生育率轉化率各等階的成長周期等等向來被研究得最是通透。可是,即使是最為強大的算法也未曾預測到他們如今所面臨的狀況,不止是南吉索爾前線,他們的後方——其它的大陸乃至外空也不斷有受到襲擊的消息傳來。
全面總攻就這麼轉化成了全線潰敗。本打算一舉奪回帝國的疆土,最終他們甚至連帶失去了南吉索爾大陸。超規模的奧術法陣不斷向外延展,相互連接成為一張巨大的光網,帝國已經許久沒有承受如此的挫敗與絕望。聯合會議上,總督與將軍們曾認真地探討過倘若南吉索爾全域淪陷,是否要啟動陸沉計劃——這或將給本土義軍以前所未有的打擊,但他們的敵人很顯然早便預料到這一可能性,陣網上空混沌積蘊的恐怖魔能無聲昭示着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帝國的艦群如潮水退去。
……
綵帶被拋灑向天空。繽紛的花瓣飛揚。多色的旗幟飄蕩在街道兩旁,魔法似化的飛龍衝上高空旋舞噴吐出絢爛的焰火。民眾湧上街頭,迎接英雄凱旋而歸。攢動的人頭揮舞的雙手聚集成一片歡騰的海洋,歡呼與鼓樂聲久久回蕩,勝利的喜悅傳遍大街小巷。
這是一場經久不息的狂歡,廣場上擺開不歇的盛宴。膏腴的肉塊被火苗吻舐發出滋滋的聲響,澄金色的麥酒隨酒杯的碰撞而搖晃。所有人都在歡笑。結實的肌肉被汗水鍍上明光,獸人的戰士在闊地上狂野舞蹈。精緻的琴弦流淌星輝,精靈的詩人相諧彈唱上古的歌謠。死靈在四處遊盪,興奮地訴說重回世間的經歷,天使們不時駐足,地面的一切都在引起他們的興趣。集市滿掛着彩燈,龍裔慷慨地拋灑出大把的金幣,這絕對是個難得一見的珍稀場景——就像向來刁鑽刻薄的妖精主動開起自己體型的玩笑一樣新奇。
半身人跳上了桌子。被踢飛了蛋糕的侏儒滿臉都是嫌棄。魚尾流轉着珠光,海妖趴在噴泉里,和城市守衛討價還價能不能召來一場暴雨助興。市政官急匆匆地趕到,領結被擠得歪到一邊,儘管焦頭爛額,臉上卻依然是洋洋的喜氣。
流鶯的裙擺翩躚。就連最為無趣的教廷騎士今天也不介意來一次小小的放縱。孩子們滿大街瘋跑,到處點燃專供給兒童的安全焰火。“看啊,我們奪回了一塊大陸!”穿着學院長袍的魔導士從座椅上轉回頭,大着舌頭沖他們喊道,“知不知道一塊大陸有多大?”
……從山野到平原,從東岸到西岸,所有的主城無不徹亮歡慶的燈火。
這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馬休·羅沃降下帷幕隔絕了慶典的聲音。驟然的安靜使得原本就晦沉的大廳更增壓抑。明滅不定的燭光投下搖曳的陰影,宛如黑暗的利爪隨時準備將這微弱的光芒吞噬。
他把座椅拉開,在長桌前坐下,靜靜凝望着面前的秘法術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