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訴後二審的時間還沒確定下來。
在香榭麗舍的那場飯局不歡而散後,許直行和彭南生沒再聯繫。
這段時間他很忙,事業逢上升期,公司高層職位出現空缺,領導三番五次私下暗示,對於許直行來說是機遇,也有壓力。
為此,加班便成了常態。
白天大大小小的會議擠滿行程,晚上夜夜伏案趕工還有一堆寫不完的修改意見。
夙興夜寐,勞心費神。忙碌起來,許直行少有精力去思索其他問題。
……..
油條配豆漿,潦草吃過早餐後,許願被許直行趕去換鞋,父女二人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爸爸,”小姑娘對鏡整理紅領巾,順帶提醒,“明天要開家長會。”
許直行手上的動作遲頓,差點忘了。
明天晚上安排了開標前的準備會議,許直行作為領導人,必須全程跟進,不容缺席。
“就你這樣的還好意思提醒我啊?”許直行背起女兒的書包,鎖門,“明擺着喊我去公開處刑,替你挨罵唄。”
許願幫忙出主意:“我也這麼覺得,要不你別去了,多沒意思。”
還挺會做打算。
打開車門,許直行把人和書包都一併丟入後座,思忖片刻,問:“老師有說家長不去的話會怎麼樣嗎?”
許願搖搖頭,一拍胸脯做擔保:“爸爸,你安心工作吧,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不會才怪。
許願的那個傻逼班主任是出了名的腦殘——偏心、搞針對、先入為主、用有色眼鏡看人,如果許直行這個作家長的明天缺席,往後指不定許願要在班裡要挨多少頓陰陽怪氣。
但是請假的話....會不會引起組員的不滿?
此番中標與否,直接和他所謀的升職掛鈎。
許直行心裡愈發填滿愧疚與鬱悶。
他腦中過電,快速閃過某種想法,同時耳際縈繞彭南生的質問與呵責。
他點開對方的聊天頁面,正猶豫是否要開口,工作群突然彈出了今日的安排變動。
晚上臨時加了一個新季度產品研討會,總裁親自把關,項目重中之重。
許直行額心發酸,伸手用力摁了摁,隨即將手機丟到一邊,踩醒油門:“我...今晚還要加班,你和之前一樣,在飯堂吃完飯然後自己回家...”
“行么?”
“行。”許願爽快答應。
她向來不對許直行提過多的要求,什麼放學一定要有人接、家長開放日非參加不可...她懂也不懂,表達愛與關心的方式數以萬計,許願還是最喜歡遲來的、但熱氣騰騰的煎餅果子。
許直行繼續每日叮囑:“路上有陌生人和你講話不要理,往人多燈亮的地方走,回到家——”
“回到家給你響電話。”許願閉着眼接話。
小姑娘不耐煩道:“爸爸,你也太啰嗦了吧,每天都要重複,好煩!”
得,瞎操心。
許直行瞥了眼後視鏡里自家大心眼的閨女,一時間百感交集。
澀味湧上來是自己確然不盡心不稱職,鹹味被沖淡是幸然她好像一直都學不會計較。
......
A市的生活節奏就像經軌道上高速飛駛的動車。
摩天大樓高聳入雲,日月星輝一番輪轉,裡面的人正襟危坐,低頭又擡頭,坐下後起身,如此反覆,早已忘記到了幾時幾刻。
許直行剛改完交上來的方案,一擡眼就見李長林正端着咖啡站在不遠處審視自己。
他將手中的文件放下,疲乏感後知後覺灌滿身體,許直行將倦意往下壓,挺直肩背向對方走去:“李總經理找我有事?”
“怎麼還沒下班?”李長林問,“你閨女一個人在家行么?”
許直行目光落在玻璃窗外,對面中心大廈的幕牆上有顯示時間,晚上七點半。
正是整座城市最熱鬧的時候,A市夜景燈火輝煌,絢麗璀璨,而他此刻興緻缺缺,無暇欣賞。
許直行說:“嗯,她很聽話,比較獨立。”
李長林用勺子攪動杯中的液體,不打算繞彎子:“上面的職位調動已經出結果了,你有兩個選擇。”
許直行斂動眼皮,靜待下文。
李長林說:“上海的分公司開始步入正軌,我向董事會舉薦了你,八月初過去的話,你就是新上任的總經理。”
許直行沒有很詫異,辦公室里的小道消息並不是空穴來風,他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框,繼續往下聽。
“當然,移居一個新的城市確實會帶來不小的麻煩。”李長林呷了口咖啡,淡淡道,“這裡研發部的總監位置也一直空着。”
許直行明白了。
這份職位調動無非就兩個意思,新的城市是宏圖和機遇,留在原地是生活和家庭。
他下意識抿緊唇線,一雙眼眸中沉靜得像天空的潑墨。
李長林早已預料到他會糾結,狀似勸慰實則提醒:“年輕人志在九天之上,A市來來往往多少人,每天不計其數,從求學到樹業,無不為了施抱負,展宏圖。年輕尚有資本與精力,你的起點本就比旁人高,機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