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終章(上)
倆人和好後,彭南生的公寓就落了灰。許直行扣人扣得冠冕堂皇,復婚的手續還沒來得及辦理,但夫妻關係的事實板上釘釘。並且必要時候,他會拿女兒進行精神施壓。
“你不住這兒你住哪?快把你那破公寓賣了吧,孤寂冷清,家不像家,怎麼的,還想搞分裂?”
“你女兒三年單親家庭生活凄凄慘慘無人問津,正是最需要母愛呵護的時候,你是怎麼好意思在這危急關頭,提出要回去收拾東西的?”
“天哪,看來這個家是容不下你了,生活用品衣服鞋帽一應俱全,老公在左邊,女兒在右,還整天想着往外飛,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
彭南生差點以為自己觸犯了天條,他只是想回去收拾剩下的一些雜物和工作資料而已...
“你能不能冷靜點?”肩頭暴露在外,房間空調打得低,彭南生牽起許直行的手幫忙捂熱赤裸的皮膚,“收拾幾樣東西而已,耽誤不了一時三刻。”
昨晚廝混到天明,礙於許願就在隔壁,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彭南生全程辛苦挨着,喉間的悶哼還沒野貓叫聲大,一夜消耗傷身,整個人懶洋洋的,眼眶沾染的潮紅未完全褪盡。
許直行被迷得昏頭,手伸進他睡袍里,解開綁結,將人不着寸縷攏入懷中揉搓:“冷靜不了,美人在側,千金難買寸光陰。”
彭南生對他鬼話連篇的技倆習以為常,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耽溺七情六慾的俗世庸人。每天在愛人的臂彎中醒來,相擁而眠,睜眼閉眼見的第一面即是咫尺纏綿的彼此,這種感覺所帶來的滿足與幸福,世所難求。
倆人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聊天,講一些不着邊際的話,鬧鐘還有幾分鐘就要響了,彭南生趴在許直行身上胡亂磨蹭,記起來還有件要事:“我今天下午要回一趟老宅,有幾份證件還丟在那兒,而且...”
他頓了頓,從夜晚到清晨,茍且的事做多了,總算覺得口乾舌燥:“而且,謝道瑩那邊,要做一次徹底地了斷。”
許直行不緊不慢扣弄着他凹陷的鎖骨玩,嗯了一聲,氣流灌入他耳朵里:“老人家還不死心呢,生怕你跟着我三餐不濟,窮困潦倒,沿街乞討。”
彭南生彷彿聽到了什麼世紀笑話:“老人家怕是怨我沒能釣個金龜婿,誤了她家財萬貫的大計,日後就算死也遺恨千年。”
“誒,寶貝,這麼說就不對了。”許直行裝腔作勢扮正人君子,摟着人家的兒子偷香還要背刺一刀,“好歹她把你培養成才,教得這麼優秀,最後落我手裡糟蹋了,厭我是應該的。”
聽起來像這麼一回事,彭南生不是粗蠻的人,講綱常倫理:“行,將來她的後事我定會辦得風風光光,葬也要葬在最好的墓。”
許直行失笑:“嘴還挺毒。”
“等我陪你一起,人家的兒子嫁過來,不親自上門問候,實在有失禮節。”
.......
彭家的別墅坐落在江岸以東,城市邊沿地帶。市郊地廣人稀,遠離浮華喧囂,大多豪商巨賈、明星藝人都熱衷往這塊築宅,難得的避世之處,寧靜空曠。
鐵藝大門緊緊鎖閉,幽深廣袤的莊園籠罩在烈日烘烤下,仍散露一種寂寥氣息。花圃中央的石塑噴泉水花四濺,色散斑斕光線,似乎唯有塘中的幾條紅白錦鯉才是活物。
宅院里,新中式建築的方正結構,沉木浮雕,立體山川壁畫從牆面瀑流直下,沿開放式迴廊走到客廳外,門開着,幾位家佣正拿掃帚清理階前的落葉。
管家端來雪耳茨仁羹,輕聲喚醒坐在沙發上小息的謝道瑩:“太太,天氣熱,喝點解暑的糖水吧。”
謝道瑩衣着霧藍冰絲睡袍,肩頸披蓋的薄罩衫滑落一半也不管,用勺羹攪動幾下瓷碗,嫌膩,蹙起眉頭,神情寡淡。
管家見她這副樣子難免心驚。
這座宅院近兩個月沒有人出入,彭淮嚴一年到頭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彭南生回國後心在別處,最要命的是…這倆人每回出現,都能與謝道瑩吵個天翻地覆,長此以往,倒也分不清是冷寂點好,還是激烈紛爭顯得有人氣。
價值連城的稀世陳設落了灰又擦乾淨,長階、傢具,地板上每一塊瓷磚纖塵不染,有時整潔了,就嚼出幾分諷刺。
正愁着不知該怎麼辦,大院外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響,輪胎碾折了藤條敗葉,隨即有人關門下車,腳步由遠及近。
今天不是什麼特殊日子,管家以為彭淮嚴回來取東西辦事,連忙迎出去,發現居然是那個和謝道瑩水火不相容,甚至對這裡的一切都漠然置之的大少爺。
彭南生視線不偏不倚沒分給任何人,路過幾個家佣,沒人敢吭聲,看見謝道瑩時連逢場作戲都省去了,依舊面無表情,徑直走向二樓的房間,收拾自己要帶走的物件。
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等他抱着紙箱下樓,謝道瑩先開口:“你去哪?”
彭南生簡單吐出兩個字:“回家。”
“站住。”謝道瑩勒令他停住腳步,從沙發上起身,邊走近邊反唇相譏,“你口中的‘家’就是指三年前那個把你囚成廢物,榨乾所有價值,變成神經病,以及二十四小時只能圍着小孩團團轉,除了洗衣做飯便一無是處的生活牢籠?”
彭南生站定,面對她的攻擊早已波瀾不驚:“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謝道瑩嘴角抽動,皮笑肉不笑:“好了傷疤忘記疼,果然是賤骨頭。”
“別忘了,你能走到今天,爬上這個位置是依靠誰。”
“彭南生,你當年頹廢糜爛的模樣我真後悔沒合影留念,如果那時沒有我,你說你現在還活着么?或者蓬頭垢面,計劃該如何自殺。”
三年前沒有謝道瑩的那張入學邀請函,彭南生確實無法想象如今的生活該何去何從,不過,他生來擁有和普通人一樣的權利,不做籠中鳥,不做帶上項圈任人宰割的吠犬,更不做逃不出五指大山的提線木偶。
“謝道瑩,”彭南生鮮少直呼對方的姓名,他們直白相視,母子之間難得坦誠,只不過帶着劃清界限的決絕,“我不欠你什麼,三年留學的所有費用,在回國前我已分毫不差打到你賬戶里。”
“這二十八年來,對外說好聽些是你精心栽培,現在只有我們倆人,誰也別裝給誰看。我不過是你用來報復彭淮嚴,進行豪賭聯姻的工具罷了,受人詬病,受你凌辱與輕賤,是我偷享彭家優渥資源的代價,二十多年,我像狗一樣任你鞭撻,還不夠么?”
“我承諾,等你病危之際,彭家上下無一人在意,屆時我定會回來親自為你送終。”
“下賤的白眼狼!”謝道瑩怒火燒心,揚手朝彭南生用力扇去,“你去死了好,當初就應該看你爛在那個窮酸的垃圾堆里,不!彭淮嚴的賤種,我早該知道的,那時把你剁碎了衝進醫院的下水道有多好。”
彭南生眼疾手快攥住對方的手腕,他早已變得麻木,惡言相向而已,不足以為之浪費情緒:“隨便怎麼罵都行,還有一件事要通知你。”
“我與項謹琛之間牽扯出的所有利益關係通通作廢,你不必再去打擾人家了,我和他說得很清楚,今後再無瓜葛,也沒有必要往來。”
彭南生甩開她的手往外走,對方尖銳的聲音窮追不捨:“你這次是不是鐵了心要和我決裂?好!別等三年後又弄成人模鬼樣,到時無論你是跪在地上給我磕響頭還是哭着自扇巴掌,我都不可能再施捨你一個眼神!”
“呼——”
厚重的破風聲驟然響起,煙灰缸從背後飛速砸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彭南生的反應速度在萬分之一秒間,所幸偏轉身體躲開了。
“砰——”
許直行重重關上了車門。
車上待悶了,他憋不住跑下來透氣。在來的路上講了一大通道理,彭南生堅決不讓他跟進去,沒辦法,只能乖乖聽老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