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燃起爐火,月鳶繼續烹茶。
“怎麼沒看到其他人?少閣主不擔心嗎?”楊善納罕,這二人未免太過淡然了,三輛馬車如今就剩一輛,竟還有閑心去找一根簪子。
譚病捧着月鳶遞來的暖玉,低下頭,語氣苦澀:“他們總比我熟悉這地方,我一介病身,對敵亦是添亂。即便心中憂急,又能如何呢?”
“是啊,東淵環境惡劣,公子走兩步就咳得厲害,還不如在原地等待呢。”月鳶道。
楊善瞧他蒼白的病容,輕輕一嘆:“是我疏忽了。少閣主不必菲薄,人各有長,你雖不善打鬥,卻是精通音律,在此一道造詣頗深,楊某亦是佩服。”
“能得楊兄這般厲害的前輩讚賞,我心中甚喜。”譚病微笑道:“楊兄不必客氣,以字相稱,叫我……無疾便可。”他用微涼茶水在桌案寫了二字。
“無疾,是個好意頭,那我卻之不恭了。”楊善略頓一頓,見譚病眸中似有期待,遂解釋道:“楊某很小的時候,記憶中便在街頭乞食,並無親人,也沒有長輩取字……”
“那前輩也太厲害了吧!”月鳶聽了,一臉佩服:“家中都沒有長輩扶持,還懂得陣法布置。我聽說散修原本就很難的,既無師門教導……又囊中羞澀……”
在譚病目光注視下,月鳶聲音逐漸低下去,捂住嘴巴,“我、我是不是說錯了……”
楊善失笑:“沒說錯,的確如此。不過楊某有幸,曾得拜一散修為師,可惜也未能報答師父……罷了,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不提了。”
他起身,道:“幻陣已破,馬車內應當無虞,你們不要出去了,我去找找看。”
譚病起身相送,叫住他:“楊兄等等。”他從腰間取下一塊青玉,“這是一件防護器具,可抵擋化神以下三次神魂攻擊,楊兄請收下吧。”
“多謝。”靈光閣財大氣粗,這位少閣主更是滿身法寶,楊善沒有拒絕。何況,抵擋神魂攻擊的器具,正是他所需。
“不過,無疾如何得知我神魂有傷?”
加上先前贈送的丹藥,再是這法寶,對方定然真的察覺到什麼,可譚病修為足足比他低了三個大境界,是怎麼察覺的?
譚病露出一個淺淡而神秘的笑,語氣莞爾道:“靈光閣少閣主總得能掐會算些吧,否則豈不是墮了靈光閣之名?正如楊兄所說‘人各有長’,我的長處……”
他將青玉交付到楊善手心,賣了個關子:“日後相處,楊兄自然得知。”
楊善朗然一笑:“好,好。”他收了青玉,學着譚病取下的方式,繫到了自己腰間。
出了馬車,楊善靈識探入青玉,確定這只是一件防護器具後,他便不再放心上,往另一個方向尋去。
遁光而行,不多時,遠處突響起大片積雪滑落與馬兒嘶鳴聲。
楊善人未至,靈識已先行往前探去。
然而有人更快,尚未徹底延伸出去的靈識,便驟然相碰。兩波靈識各試探了一番,對方顯得十分強橫,不知是敵是友。
楊善依仗修為更高,並無特別重視,直接略過這道靈識查探前方情況。
這一探之下,他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梨花妖沒看到,倒是有兩撥人在打鬥。其中一撥還是他熟悉的。
方才那道強橫的靈識,便是出自一個紫衣青年,看其站隊似乎還屬於自己人。
楊善不禁好奇,百餘年間魔界難道新出了一個奇才?
紫衣青年的修為雖比不上四位魔將,但放外邊也稱得上一句實力不俗。更奇怪的是,以莫七為首的十來個魔衛,竟都站在他身後,唯其馬首是瞻。
楊善一時間,更難猜出紫衣青年究竟何人。要知道,魔界弱肉強食,他最初收莫七等魔衛入麾下時,可是拳頭說理的。
猜想間,楊善身形已至。
兩撥人與其說在打鬥,不如說紫衣青年一方戲謔碾壓。能領得上魔宮俸祿的魔衛,沒有一個是吃素的。紫衣青年純屬在旁看戲,只看他悠閑姿態,便可知勝券在握。莫七等人亦是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宛如圈籠戲獸般。
楊善立時頭疼了。
這另一撥人,不是別人,正是譚病的護衛。其中一個被打趴下、躺在雪地叫喚的,不久前還對他說了“請”字。他才收了譚病的青玉掛在腰間,這叫什麼事兒啊。
楊善一現身,便被兩撥人馬察覺。莫七等人先行收手,對面的靈光閣護衛迅速退後,拉開距離,再擡頭一看,來人原是自家公子的貴客。
霎時間,兩撥人默契地止住了攻勢,仰頭靜望着,連馬兒感到不同尋常,一聲嘶鳴後伸長了脖子。
周遭只餘風雪的呼嘯之聲。
這裡是一處凹進去的山谷。下方雪地已經報廢了一堆法器,堆了一個與人高的小山坡。這些報廢的法器俱是屬於靈光閣的護衛,估計也是靠着法器勉強平衡了雙方戰力,這才斗得下去。
一道紫衣人影飛身而起,從山谷底部一躍而上。
“兄長!!”
紫衣青年來得很快,幾乎是楊善剛現身,他就飛撲了上來。
但卻被楊善下意識防備的一掌風掀飛了回去。
紫衣青年毫不設防,落回下方雪地,仰着頭,眼巴巴地凝望着:“兄長,你怎麼打我!”
青年的聲音陌生中帶着幾分熟悉,還有一絲委屈的意味。
楊善落在兩撥人馬中間。他看着紫衣青年身後站着數十個黑衣人,這些人均是他曾經臉熟的面孔,唯有為首的紫衣青年,面目很是陌生。
這青年身長八尺有餘,劍眉星目,身形挺拔如雪松般,一身紫衣更是添了幾分尊榮。他站在十來個魔衛前面,似是冒雪已久,烏髮沾了雪白。
儘管與印象中沒有絲毫相似,可叫兄長這個稱謂的,只有一人。
楊善張了張嘴,仍有些不敢置信:“小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