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陵是個沒有心的傢伙。連找了他百餘年的師弟沈逸舟都不見一面,更何況一個成天待在食肆里的人。
恐怕他早就把楊叔忘記了。
楊善原本還指望着徒弟的身份能派上用場,如今看來希望渺茫。
白白讓那廝佔便宜了。
楊善惡狠狠嚼着糖葫蘆,感覺一切和楚雲陵扯上關係,都變得糟糕起來。
他在心裡又使勁兒罵了兩句。
吃了一陣,譚病把桂花糕收好,起身走出水潭,地面帶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楊善正啃着糖葫蘆,目不轉睛地欣賞着對方的背影,然而這時,他餘光瞥見了放在一旁的油紙包。方才神遊了片刻,竟沒注意對方吃了幾塊,於是他伸手要將糕點拿過來,打算數一數還剩多少,再好好逗弄對方一番。
他把糖葫蘆塞進嘴裡含着,一手朝油紙包抓去,掂了惦分量,還真吃了不少,他一時得意地笑得眼睛眯起來,一邊拆開,一邊想,待會兒要怎麼逗人。
拆着拆着,他卻忽然眉頭一皺。
——這油紙共有兩層,一般人若是包好,肯定會把兩層紙一起包的,那樣多半會包得很亂。
然而譚病卻把這油紙包成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形狀,以至於楊善拆開了,糕點也沒灑出來一點渣子。
可是,這並非尋常食物的包法,而是人界常用來包葯的法子。
——這是楚雲陵曾經教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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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怎麼包得這麼漂亮的?是師父教你的嗎?”小男孩拎着一串疊在一起藥包,一手舉高湊在眼前,伸出手指數了數,“壹、貳、叄……一共有叄包葯。”
“這東西還用得着教嗎?”另一個男孩奇怪道:“不是看兩眼就學會了?”
小男孩撇了撇嘴:“可我還沒見過師父包葯啊。師父為什麼不讓我幫忙,我不想一個人修鍊,我也想去福善堂。”
另一個男孩有些生氣,道:“學醫有什麼用,你應該聽師父的,好好修鍊。這樣就可以早點離開人界。你忘了師父怎麼跟你說的?”
“我沒忘!”小男孩立馬學着師父的語氣,搖頭晃腦地拖長了調子,道:“人之一生,蜉蝣一瞬,不爭長生,終究不過是滄海一粟。”念完了,小男孩又問:“師兄,什麼是蜉蝣啊?”
“又弱小,又短命,很快就會死掉的蟲子。”另一個男孩如此總結道,然後他說:“就像凡人,凡人就是這樣。你要是不好好修鍊,以後就會變成一隻死蟲子。”
小男孩完全沒被死蟲子嚇住,反而嘻嘻抱着師兄的手臂,笑道:“所以我才要學醫術啊,這樣就可以救好多好多人啦!”他又撒嬌道:“師兄,你包一下藥嘛,我想看你包!”
另一個男孩不答應,於是小男孩就不依不饒地磨着他,拉着他衣袖扯來扯去,擾到對方心神不寧,終於得到鬆口:“看好了,我只示範一次。以後出去買糖吃記得自己包。”
“好耶!”小男孩馬上高興得蹦起來,“我就知道師兄最好啦!”得到了一個回應,小男孩學會了怎麼包藥材,又得寸進尺道:“師兄,那改天你也教我認認藥材吧!”
另一個男孩背着手,板起臉道:“不行。”
“不行就不行。”小男孩佯裝生氣地癟嘴道:“我讓師父教我。師父最喜歡善兒了,他肯定會答應我的!師兄真小氣!”
另一個男孩憤憤指着他:“你真是……真是……真是個蠢蛋!”
“哇,那蠢蛋有個師兄耶,師兄是不是大蠢蛋?”小男孩捂着嘴,扒着門縫笑起來。
“楊善!你這個月沒糖吃了!”
“啊啊啊啊——不要啊,師兄我錯了。師兄是大聰明,我是大蠢蛋……師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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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陵這狗東西,陰魂不散的。楊善重新把桂花糕包好,也忘了要去數一數還剩多少。
這時譚病穿好了校服,隨意拿着髮帶,就那樣披散着頭髮走了過來:“不是給我的?”他示意楊善把桂花紙包給他。
楊善笑着遞過去,問:“無疾去過人界嗎?”
“人界?”譚病微微愣了一瞬,道:“沒有,我沒去過。怎麼突然問這個了?”他接過桂花紙包,正要放進靈囊中,卻看見上面沾了一點水漬,格外鮮明。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楊善三兩下啃完了糖葫蘆,道:“這個油紙的包法,我也會。”
譚病像是訝異一般挑了挑眉頭,道:“是嗎,以前府上來過一位游醫,我見他是這麼包葯的。”
“游醫?”楊善問道:“那是什麼時候?”
譚病想了想,道:“那應該是十多年以前了,具體多久,我也記不太清了。畢竟以前府上來來往往的游醫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