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屋內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楊善沒有回身,直到這動靜結束,他才轉過身來:“小珍……”
餘下的話被楊善吞了回去,他的眼瞳驟然緊縮,彷彿看到了某種可怕的事物,屋內一下陷入了異樣的沉寂。
小珍珠疑惑地望着他,系好衣帶後,朝楊善走了過去:“怎麼了?”
“你的臉……”楊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的臉怎麼回事?”
小珍珠奇怪道:“不就是楚雲陵的臉嗎?”他又樂呵呵地問:“怎麼了,不好看嗎……”
楊善倏地一側身,拉着小珍珠朝房間玄關處走去,“你看看!”
客棧在牆邊安置了一塊長銅鏡,便於客人整理衣冠。這銅鏡的清晰程度一般,只能瞧個大概。即便如此,鏡子中也很明晰地呈現了一張格外迥異的臉。
只見其左臉多出了許多血紅髮黑的經絡網膜,似乎是某種植物在臉上紮根了,從下頜處一路蔓延到額角,瞬間將這俊美的面容破壞得徹底。
一半正常一半詭異。
換了普通人看見這一幕,恐怕當場能給嚇到崩潰。
“哇!”小珍珠興奮地叫了一聲,“真的成功了!”
楊善的表情十分難以形容,只是鬆了口氣,緩緩問:“你知道艷菱棘?”
小珍珠眼珠一轉,聲音歡快道:“當然知道了,我最想變成魔了。”他已經從過去的經驗中汲取了教訓,是絕不會再老老實實說出真實原因了。
楊善道:“從妖變成魔?為什麼?”
小珍珠摸了摸臉,直言道:“因為我想做魔啊。”
這個理由聽起來是如此的直白,任性到不可思議,話音又是如此鏗鏘有力,一時間,楊善甚至找不出反駁的話。
許久後,楊善問:“你的臉以後都這樣了,你覺得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可以藏起來的。”小珍珠隨口扯個謊,道:“……我們妖族的功法和人魔都不一樣。”
“……這樣啊。”楊善嘆了口氣,沒再提這件事,轉而道:“今日我們做點什麼?”
“攜手過姻緣橋,爬共渡山拜東仙娘娘,再去城西街口找張鴻逸作畫。”小珍珠直接將昨日那名修士的話背了一遍,情緒異常高漲。
“那今日爬共渡山?”楊善道,“似乎是姻緣橋對面的那座山吧。”
小珍珠忙點頭:“還有攜手,昨日都沒攜手過橋!”
“……行,今日攜手,然後爬山,再拜東仙娘娘。”
商定行程出了門,二人走到客棧門口,天穹還散布綿綿細雨,趁着雨勢較小,就近找了一家店,準備買兩把油紙傘。
小珍珠將幕籬從靈囊中拿出來,戴到楊善頭上,道:“買一把就夠啦,哪有要成親的人撐兩把傘的。”
那店家見此情形,神色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二人是如此關係,隨即嘴角一揚就是笑臉:“正是,這位公子說得有理,同撐一把傘,共修百枕眠啊,祝二位長長久久,風雨同舟。”
於是店家以一把傘收穫了兩把傘的價錢,雙方都滿意了。
小珍珠打着傘走在街上,路過錦招樓,警惕地望了兩眼,發現因天氣不佳而少人後,笑吟吟地拉着楊善去吃了八寶鴨。吃罷,二人撐着同一把傘出城了。
走到南津渡的石碣旁,雨勢又大了,這使得河街的人更少,只偶爾有幾個急匆匆辦事的人跑過。
楊善毫無壓力地牽上了小珍珠的手,走上了這座姻緣橋。
小珍珠知道,一旦走下這座橋,對方就會收回手。可他不想那麽快。
走到橋的最高處,小珍珠停下了腳步,想了一個十分蹩腳的理由,道:“阿善,你替我撐傘吧,這樣顯得你很在乎我呀。”
楊善想了想,覺得有理,便接了過來,撐傘擋在對方頭頂。
小珍珠為了留得更久些,他又想找着話來說。但溫熱的手牽着,他腦子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我能不能親親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