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5章 望卿之託
鷂子哥沒有留下來陪我,囑咐了幾句後便匆匆離開,去追尋我師父,他神色之間也隱隱有不安,似乎急着要和我師父商量些什麼。
這自然與陰人客棧發生的驚變有關係。
我也不是個傻子,能猜到這事很大,不過我現在就這麼點能力,事大事小對我而言沒太大區別,反正都不是我能獨力解決的,因此也沒太大壓力,反倒是自打見到擺渡人,我心裡就隔三差五總想到稚娘。
那個在光雨中翩翩起舞的女子,真的是給了我有生以來最大的震撼。
“記住,我叫望卿,廣川信都人,希望你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我們......有緣再見。”
我神思飄忽,喃喃自語,重複着她崩碎前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腦海里她生前的傾城模樣與死後支離破碎的猙獰面孔來回交替着。
“你說啥?”
擺渡人嚷嚷一句,將我驚醒,一抬眼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湊到我面前,黝黑的臉膛子皺紋深刻,拉的近了能看見溝溝壑壑里還堆砌着積年老泥,再加上破屋裡呆了好幾天,身上還沾着一股子怪味,十分辣眼。
瞬間,我腦袋裡的畫面感稀碎,立馬往後退了退:“別靠這麼近,咱倆沒那麼熟。”
“喲呵,還嫌棄上我了。”
老傢伙撇了撇嘴,許是我師父走了的原因,一下子變得格外的奔放,仰面靠着山神爺的供台,脫了鞋子就摳腳,跟酸菜罈子打開了似得,漫不經心的說:“也不知道前陣子誰被陰差攆的跟條喪家犬似得,還得抱我老人家的大腿才保住一條狗命?小子,我跟你說,入了這行啊,就講究不了乾淨嘍,臟點安全,沒聽說過一句話么?身上有味,狗嫌鬼不愛,果真遇着個老鬼想吞你的精氣,那也得它不忌口才成。”
我說要不是惦念着你救過我一命,老子趁着你睡覺那會兒,照太陽穴上一棍子就敲死你個老東西了,荒山野嶺的,找個破山溝子一扔,誰會記得這世上有你這麼一號人?哪還輪得着你在這說我忘恩負義?
我也沒工夫跟他扯那些歪理,真臟成他這樣,我寧可被鬼吸成人干,當下一擺手,開門見山道:“陶望卿,也就是那隻畫羅剎,她說有一張畫遺落在了你這裡,讓我來找你要。
而且,她散去之前說有一件事情讓我找你辦,你知道是什麼事。”
老傢伙一聽這個,立即坐了起來,不再弔兒郎當,就跟頭一回認識我似得,斜着眼從頭到腳打量我,一遍接着一遍,然後沉默了下去。
我被他這姿態弄的心裡不踏實,忍不住追問道:“陶望卿說的畫呢?合著你個老東西該不是給丟了吧?”
“抵押之物,怎麼可能會丟?”
老傢伙一下子變得深不可測了起來,理了理亂糟糟都粘巴在一塊的頭髮,一張臉立即貼了上來,恨不得直接懟到我臉上來看。
這老傢伙的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瞳孔,湊得這麼近,眼皮子忽閃忽閃的,怪滲人的。
我再次往後撤了點,蹙眉道:“有話就直說!”
“別說話。”
老傢伙低喝一嗓子,嚇我一大跳,還以為他瞧出什麼問題了,倒是真不敢動彈了,任由他近距離的瞅來瞅去,瞅的我渾身發毛。
隨後,老傢伙對着右手大指頭“呸”的吐了一口吐沫,緊接着就朝我人中摁了過來,指甲老長,縫裡全都是黑泥,我又心下好奇他到底在幹什麼,不肯動彈,直到他大指頭戳上來,我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有點意思,看來那姑娘還挺看重你。”
老傢伙指甲在我人中掐了七下,這才收回,輕嘆道:“腦門頂着凶咒印,有孤魂野鬼日夜惦記着你,這是陰債,你欠了人家的,遲早找你清算,尋常人惹上這咒印,只怕都得哭爹喊娘,你有你師父,應該是沒事兒,可陶望卿這事情,你如果沾染了,那因果可就大了,這也是陰債,而且是最深的陰債,是要糾纏一輩子的,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說的凶咒,應該是最早我跟着我師父鎮壓戕魔時候留下的。
最開始的時候我額頭還有青氣,不過後來就消失了,這陣子我朝不保夕的,他如果不提這事兒,我都快忘記了。
想來,他也是拿咒印跟陶望卿的事兒做個比對,告知我嚴重性。
這算是善意的提醒,不過我想都沒想,便說陶望卿對我有恩,如果不是她捨命保我,興許我早就死在呂梁山那條老陰溝里了,做人自私點沒錯,但不能做白眼狼。
說完,我狠狠擦了擦人中,口水是沒了,可味兒是留下來了,而且懟在了個鼻孔上,一呼一吸全進去了,對老傢伙剛剛積累的那點好感立馬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是條漢子,難怪陶望卿那閨女最終把這事兒囑託給了你,那閨女和我認識多年了,我很了解她,性子里倒是倨傲,還從未見過她託付誰呢,包括我,多年來數次想要張嘴,最後又憋了回去,可能覺得我不靠譜,扛不到最後吧。”
老傢伙衝著我豎了個大拇指,這才從山神爺的供台下面掏出一個包袱,從中取出了一卷畫,用紅繩捆綁着:“噥,就這個。”
我半信半疑的接了過來,打開畫卷看了一眼。
然後......我立馬合上了。
這畫中的女子自然是陶望卿,只見畫中的她笑靨如花,不可方物。
只是,這畫赫然正是她賴以成名的那幅畫,當年她的災難,也正是來源於此!!
這幅畫......竟然保存下來了?
略一思索,我大概明白了,當年昭信害望卿,理由便是望卿不守婦道,與畫師私通,給廣川王劉去帶了綠帽子,這幅挑戰世俗的畫,在當時看來,可不正是不潔的最佳證據么?昭信自然不會銷毀。
“你怎麼還隨身帶着?”
我看了老傢伙一眼,有些狐疑。
對方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陶望卿不會魂飛魄散,這幅畫就是她的根底,她既然託付給我,我自然得為她好好保管,若是丟了,那不是坑害她呢嗎?”
他說的義正言辭,可我卻愈發狐疑。
“你是被人從陰人客棧里趕出來的,那麼多妖魔鬼怪索命,你還能顧得上這個?”
我斜眼瞅着這老東西,越看越不正經,揶揄道:“好嘛,老東西,我算是明白過來了,敢情你丫該不是掛在床頭每天看吧?”
“我都一大把歲數了看什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