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1章 山有惡氣
老吊爺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老頭兒性情很古怪,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偏偏卻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從他嘴裡說出的話,那就是天上掉下的鉛錠子,落地就能砸個坑。
眼下,看他這神態和說話的架勢,我可不覺得他是在和我們耍笑,隱隱的也覺得有些不安,循着他的目光看眼前的莽蒼大山,一時間心上就跟栓了根繩子被吊起來了似得,彷彿眼前的大山就是陰曹的食人惡鬼,張嘴就能把我們吞的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鷂子哥詢問他到底在擔憂什麼,他也不肯說,笑着搖了搖頭,嘀咕着說這不過是一個老人的癔症,活的時間久了,見得多了,就更怕死了,稍微有些個風吹草動就總是胡思亂想。
然後,他讓我們把馬拴在他屋後的棚子里,那棚子里草料充足,想來我們進山就是待上一陣子,也不至於餓死。
之後,他自顧自的在前面引路,拿了根木棍子在地上敲敲打打,沿着崎嶇山路一頭扎進了深山。
老白和我肩並肩走在一起,笑着指了指老吊爺,跟我說,這一趟有老爺子陪着,十拿九穩。
他讓我別小看了老爺子手裡那根木棍,那可不是拐杖。
木棍的一頭被削尖,乍一看,就跟長矛似得,老吊爺在地上敲敲打打的時候也很有特點,每一次那長矛都是傾斜四十五度,一下子扎進土壤將近二十公分,一分不長,一分不短。
我看了半響,也漸漸覺得老吊爺弄這一出不是隨意而為,便詢問這裡頭的門道。
“參幫的手段!”
老白笑眯眯的跟我說,參幫不屬於五花八門,但也是在白山黑水之間的深山老林里討生活的,手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絕活兒。
眼下這一手,是老吊爺在摸參路。
舊社會的時候,參幫和神棍差不多,把自己說的可玄乎了,拿根棍子在地上一戳,就說是在和山裡的老參王溝通,很快就能找到老山參,美其名曰,摸參路。
實際上,這就是個噱頭。
老白說,他們拿棍子在地上戳來戳去,那是在辨土,憑的就是經驗,只要棍子戳一戳,就知道這地方的土質如何,適合生長什麼,有沒有人蔘、老葯,四周生活着什麼樣的野獸,甚至,厲害的角兒,看一眼土色,就知道這土壤正常溫度下的鬆軟程度,棍子插進去就知道接下來的天氣變化,這就是他們在深山老林里討生活的倚仗,別人一頭鑽進山裡,點背的都能撞進熊瞎子窩裡被拍個半身不遂,可這些參幫的高手,進了山永遠遇不上猛獸,想找什麼就找什麼,全憑的就是手裡的這根棍子,玄乎勁兒比小說里的主角光環都嚇人。
有老吊爺這一手,我們這一趟進山都不用自備乾糧,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保障。
老白紅光滿面,早已把入山前老吊爺臉上的隱憂忘到了九霄雲外,可我卻更加擔憂了,如果老吊爺都有這份本事,那能讓他擔心的......豈不是更加要命了?!
鬼神嗎?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是我們的買賣。
野獸?
也不像,老吊爺身後背着那麼大個噴子,再加上七爺和小哲別,什麼猛獸能近身呀?
想不通我便也不想了,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心裡的警惕卻一直沒放下。
事實確如老白說的差不多,這山裡就是老吊爺的天下,大半日的工夫走下來,渴了有野果子,累了有背風處,雖不至於像老白說的吃香的喝辣的那麼玄乎,但在山裡有這樣的小日子伺候着也不錯了,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很遠,回頭看,身後全是遮天蔽日的松林,早就瞧不見牧區的蹤影了。
不過,我卻注意到,老吊爺走的路線有點詭異,他不是辨別了方向後,一條直線直奔過去,走的路彎彎繞繞,似乎在刻意規避什麼似得。
七爺他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就問老吊爺,這麼走,不是多走了冤枉路了么?
“人有人道,畜生有畜生道,人行畜生道,不是做了畜生,就是成了糞。”
老吊爺面無表情的說道:“遇了鬼聽那幾個娃娃的,進了山聽我的,不要以為你們來了幾趟就算熟門熟路,還嫩着呢,也不看看時節!”
七爺被熊的面紅耳赤,卻不敢跟老爺子爭辯。
時節?
我聽後心裡一動,便追上去,笑道:“爺爺,你是說,深秋入冬,狼長膘子虎屯食兒,所以,山裡不太平?”
“倒是有個精明娃娃。”
老吊爺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不過隨即又有些惆悵的說道:“不過,狼長膘子虎屯食兒倒是好說,它們敢來咱們敢殺,怕就怕這個時節會冒出別的東西。”
說此一頓,他一手持着煙斗,指向前方:“娃娃,看見了沒,你一眼能看出去多遠?這半大下午的,林子里就成了這模樣,這是典型的窮山惡水,你也別看現在的火器厲害,可真進了山,那就得聽山神爺爺的,須知道,這世上,人沒見過的東西多了去了,不是它們不存在,而是見過的人都死了。”
我目光遊離,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前方不見霧氣,光線也不算差,可偏偏看不到太遠的地方,稍稍遠一些,就有些模糊。
我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句話——山有氣,水有關。
這與風水無關,古人常常說,望氣而言,誰誰造反,哪裡有伏兵,不是說他們長了火眼金睛,真能看見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而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在作祟。
我曾聽老家的一些山民說過,如果一些山頭盤踞着了不得的東西,處處都是它們存在的痕迹,那人走進去以後,渾身都不舒服,看哪哪不對勁,這便是所謂的山有氣,實際上就是人本能的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
聽老吊爺的話,這山裡似乎還真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不是鬼,不算獸,神秘又恐怖。
我試探性的問道:“爺爺,你到底在懷疑啥呀?”
“你這娃娃,心真是細,一路上我就看你魂不守舍的,早就猜到你還是惦記着這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