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吻很淡,不是猜測,是確定。
但等了幾秒,沒聽見沈修瑾吭聲,蘇喬抬眼,卻正好撞進那雙如古井幽邃的黑眸裡。
這小東西聰明得有點過頭了。
沈修瑾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輕眯起眸子,目光落在蘇喬頭頂。
那裡有一個柔軟小巧的發旋,在墨黑的長發中央,像一滴不會消融的雪……陷進了他眼裡。
沈修瑾突然往後一仰,半裸的上半身慵懶地躺進沙發裡,蘇喬正用紗布一圈圈給他纏著傷口,他毫無征兆地這麼一動,蘇喬被手上的紗布拽得撲在他大腿上。
她不解地抬頭。
沈修瑾隨意地道:“坐累了,躺會兒。”說著,他順手拍了拍身旁的沙發,示意她坐上去。
蘇喬隻能跪在沙發上,繼續替他包紮傷口。
一縷長發不經意垂落,掉在沈修瑾手上,他低眸看著,曲起手指,蒼白的指尖,墨色的發,一圈一圈繞上去……
“趙芳華找到我的時候,我被鐵鏈鎖著脖子,當狗一樣關在籠子裡餓了三天……”沈修瑾緩緩開口,沒什麼起伏的語調,平淡得像在說一個跟自己無關的故事,“這是他們對我的懲罰。他們警告我要像條狗一樣聽話,隻有他們讓我贏,我才能贏……”
可是那個擂台上,不能贏的人,隻有死。
沈修瑾看著自己撫摸著蘇喬黑發的手,骨感又蒼白,可在他眼裡,早已滿是鮮血……
他這雙手,是怎麼都洗不乾淨的。
“在我快渴死的時候,趙芳華出現了,她丟給我一瓶水。她說:‘我要是你,就不如死了,沒臉回沈家’。”
蘇喬指尖顫了一下。
她能想到那個畫麵。
一身富貴,穿金戴銀的趙芳華站在惡臭的鐵籠前,看著裡麵奄奄一息的少年,他被鐵鏈鎖住,滿身血汙蓋不住的暴戾從骨子裡散發出來。
趙芳華體麵又輕飄飄地說著:‘我要是你……’
她不是想救他,也不是可憐他,她甚至希望他為了沈家的體麵,自己死了。
但無論如何,她扔給他那瓶水,被抓住救命稻草的沈修瑾囫圇喝了下去……
沈修瑾閉上眼睛笑,諷刺至極。
“臉麵,那算什麼東西?”
他不是記趙芳華的恩,他隻記自己的欠。
“蘇喬,你知道我今晚流了多少血嗎?”沈修瑾看著她,嘴角笑意瘋狂又迷人,“是那天,我在籠子裡喝下去的分量。”
那瓶水,今晚還了。
蘇喬對沈修瑾的瘋已經有了免疫力了,她微抿了下唇,什麼都沒說,默默替沈修瑾綁好了傷口。
等做完後,她才抬起頭,皺著眉問他。
“你還欠誰嗎?”
她神情嚴肅得讓沈修瑾覺得好笑。
沒受傷的那隻手伸過去,學著她對他那樣,揉開她的眉頭。
燈光下,男人鴉羽般的長睫在眼瞼拓下一道弧度溫柔的陰翳,為那張俊美陰佞的麵孔平添幾分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