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歡 第二十八章 王十三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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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叫做王羲的青衣人微笑說道:“名字倒不見得如何好,但這個人還是有些用處的。”

此時范閑本來應該問,你東夷城與我監察院乃是不解之敵,你為何卻找上門來投我,但很奇妙地是,范閑沒有開口問,王羲也沒有主動開口解釋。

這兩位年輕人,都有遠超同齡人地智慧與算計。將彼此間地心思在倏忽之間看地通通透透。對於范閑來說,東夷城早就應該派人過來和自己接觸了,只是沒有想到,來的卻是這樣一位有些看不透的年輕人。

不錯,東夷城一直與信陽方面關係良好。想來那位四顧劍也同葉流雲一般,享受着君山會的供奉,只是范閑清楚,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四顧劍雖然當年是個白痴,但能單劍庇護東夷城及那些諸候小國二十年,倚仗地當然不僅僅是他手上那把劍。

持國者必當慎重,在慶國的強大壓力下,東夷城想要生存下去,就必然要和慶國的最高權力階層保持密切的聯繫,而四顧劍與長公主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發展起來地。

只是隨着范閑的出現,慶國的權力結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尤其是在執掌監察院和內庫之後,范閑已經擁有了威脅東夷城地實力,相較而言,長公主手上的籌碼卻是越來越少。

雞蛋不可能只放在一個籃子里,籌碼不能永遠押在大的那邊,家裡面的姑娘不可能全嫁到一戶人家去。這便是一個風險均攤的問題。

四顧劍如今還是在押長公主。東夷城與信陽的關係之親密也是范閑所不能比擬,更何況范閑出道以來。就和東夷城結下了難解的仇怨,比如牛欄街上的兩名女刺客,比如西湖邊上雲之瀾大家地驟然遇襲。

可東夷城還是必須要和范閑接觸。

如果長公主倒了,毫無疑問,范閑會成為東夷城第一個選擇的對象,而在這種選擇之前,東夷城就必須首先表達自己的善意。

政治果然是很奇妙的,明明範閑與東夷城現在還在敵對當中,可是雙方都心知肚明,敵對之餘,也要開始嘗試性地接觸。今日還是你死我活,來日說不定會把酒言歡。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麼樣的仇怨都可以洗清,雖然范閑不會這樣想,但四顧劍一定是這樣想的。

不過范閑也清楚,東夷城和自己只可能是這種隱在暗下的眉來眼去,四顧劍那白痴如今地大部分籌碼還是壓在長公主那邊,就如同林相爺在梧州分析地那樣,如果那件事情真的發生了,東夷城可以保證數十年地平安,哪裡還需要來找我。

之所以今天這個叫做王羲的白衣人會來接觸自己,只是事先的開路而已。

“這是令師的意思,還是東夷城的意思?”范閑開口問道。

王羲略一思忖後微笑應道:“是家師的意思。”

一問一答間,雙方便清楚了,這種接觸如今依然上不得檯面,這只是四顧劍老辣的一步隱棋,這步棋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我有什麼好處。”范閑問的很直接,“你們劍廬一大批九品高手都想在江南刺殺我,我總不可能因為你一句話。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好處,只有態度。”王羲溫和解釋道:“東夷城與大人依然是敵人,但我不是……我就是師尊所表達的態度,包括東夷城在內都沒有幾個人知曉我的存在,只要大人願意,我就會站在大人的身旁,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甚至包括你的大師兄想再來暗殺我?”范閑拿起鐵釺,扒拉着盆里地火炭。隨口說道:“你也會站在我的身邊,把你東夷城的人殺個乾乾淨淨?”

“會。”王羲回答的極為認真,“但凡對大人不利者,都是我的敵人。”

范閑忍不住笑了起來,長嘆息道:“四顧劍啊四顧劍,這個白痴想的東西,果然有些好玩。”

說這句話的時候,范閑的眼角餘光注視着王羲地反應。當自己說到白痴二字&ash;&ash;這個東夷城最大的忌諱時,對方竟然依然一臉平靜,不為所動。

“劍廬十三徒……”范閑眯起了眼睛,天下四大宗師,外加五竹叔一個。苦荷真正的關門弟子是海棠,五竹叔的關門弟子當然是自己,面前這個青衣人如果真是四顧劍的關門弟子,那應該也是相當厲害的角色才是。

“以後我就叫你王十三郎。”范閑平靜說道:“十三郎啊……你有沒有想過。以本官如此記仇的個性,你們東夷城日後還要跟着那個瘋女人來對付我,我又怎會因為你一個人的緣故,而放過東夷城?”

“合則兩利。”王羲洒然一笑,說不出地瀟洒,“至於得罪了大人的人,您盡可以想辦法殺了,師尊讓我入慶遊歷。我又沒有暗藏禍心,我自然是要活下來的。”

“只要我活下來。”王羲平靜說道:“東夷城也就會繼續按照現在的樣子活着。”

聽着這句很平淡,但實則很不尋常的話語,范閑微微低頭說道:“你也是要進京?”

“是。”王羲悠然嘆道:“既是遊歷,當然要至慶國京都,聽聞京都有家抱月樓……樓中美人兒無數,定要好好品味一番。”

范閑頭也未抬:“我不會給你打折。”

王羲笑道:“我算命也能掙不少銀子。”

“先前你不是說過你不是算命地?”范閑道。

王羲輕聲回道:“大人……命運太奇,出風入雲。星觀閃爍不定。哪裡是凡人所能算的出來。”

范閑心頭微動,半晌之後緩緩說道:“說回最初的話題。那便等若說……你是四顧劍一人的態度,一細微部分地態度,而和東夷城的大旨沒有任何關係?”

“可以這樣說。”王羲不卑不亢應道。

“很好。”范閑搓了搓又開始冷起來的手,將手擱在火盆上方,雙眼看着手下盆中白灰里透着的明紅,說道:“我不喜歡一路回京,都有一個很厲害的箭手在黑暗中窺視,還會冷不丁地放幾枝冷箭。”

王羲沉默。

“你去把外面那枝小箭折了。”范閑抬起頭來看着他,“既然你是四顧劍的態度,我就要看看你的態度,入京之前,我要看見那枝小箭的頭顱。”

王羲繼續沉默,許久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從門旁拾起那桿青色長幡,雙手正要推開木門時,忽然回頭說道:“我不是很喜歡殺人,能不能換個內容?”

范閑地頭此時又已經低了下去,冷漠說道:“如果你不會殺人,我留着你有什麼用處?”

“我的身手不錯。”王羲平靜說著,但話語里卻有一股子莫測高深的味道,“我可以保護你。”

“保護我?”范閑唇角一翹,笑了起來,“我不認為你有資格說這個話。”

王羲微笑說道:“我有這個資格,大人你可以試試。”

以范閑如今的境界,王羲敢說出這樣一句話,就說明他對自己的水平有相當強烈的自信。但范閑卻依然沒有抬頭,只是輕聲說道:“在本官的面前不要說大話,慶國不是東夷城,你隨時都有可能死在荒郊野外,而不知道索命的繩索是從哪一塊天空上垂下來地。”

話音落處,族學里地光線忽然暗了一下,一陣無由風起,吹動了火盆里的如雪炭灰,一道強大而隱秘、厲殺無蹤地氣息籠罩住了門口的王羲。

王羲握着青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直插在青幡桿上的那枝黑色羽箭段段碎裂!

王羲輕輕咳了兩聲,腳步往後退了兩步,臉上卻沒有一絲驚恐的情緒,反而是笑着說道:“難怪我那大師兄會在江南鎩羽而歸,大人身旁有如此高手保護,自然是用不到我……也罷,那我就替大人殺幾個人吧。”

說完這番話,他推門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桿長長的青幡,在夜雪裡時隱時現時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