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兒將牙一咬:“敢請教史先生,大東家目前人在何處?這麼大筆買賣,總要當面說一說。”
史闡立一手好文字,前些天夜裡擬的這份文書是乾乾淨淨,簡簡潔潔,沒料到最後,他卻被范閑硬逼着來當這個大掌柜,心裡頭本來就極不舒服,多少生出些作繭自縛之感,此時聽着對方問話,不由冷聲說道:“難道這轉讓文書有假?休要羅嗦,呆會兒查帳的人就到,你也莫要存別的想法。”
石清兒查覺到范家準備從抱月樓里脫身,用面前這位讀書人來當殼子,但她的等級不夠,不知道太多地內幕,而袁大家也忽然失蹤了,只好拖延道:“既然這抱月樓馬上就要姓史了,本姑娘也是混口飯吃,怎麼敢與您爭執什麼……”她心中已是冷靜下來,含笑說道:“只是這樓子還有三成股在……那位小爺手上,想來史先生也清楚。”
不管怎麼說,只要三皇子的三成股在抱月樓里,你范家便別想把抱月樓推的乾淨。她卻哪裡知道,范閑從一開始就沒有將抱月樓從身邊踢掉的想法。
史闡立望着她,忽然笑了一笑,兩抹濃厚的眉毛極為生動地扭了扭:“今日收樓,就是要麻煩清兒姑娘……轉告那位一聲,二東家手上那三成股,我也收了。”
我也收了?
“好大地口氣!”石清兒大怒說道,心想你范家自相授受當然簡單,但居然空口白牙地就想收走三皇子的股份,哪有這麼簡單!
史闡立此時終於緩緩進入了妓院老闆的角色之中,有條不紊說道:“要收這三成股份,我有很多辦法,這時候提出來,是給那位二東家一個面子,清兒姑娘要清楚這一點。”
石清兒冷哼道:“噢?看來我還要謝謝史先生了,只是不知道……您肯出多少銀子?”
史闡立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十萬兩?”石清兒疑惑道。心想這個價錢確實比較公道,就算抱月樓將來能夠繼續良好的經營下去,十萬兩三成股,也算是個不錯地價位。
史闡立搖了搖頭。
“難道只有一萬兩?”石清兒大驚失色。
“我只有一千兩銀子。”史闡立很誠懇地說道:“讀書人……總是比較窮的。”
“欺人太盛!”石清兒怒道:“不要以為你們范家就可以一手遮天,不要忘記這三成股份究竟是誰的!”
史闡立眉頭一挑,和聲說道:“姑娘不要誤會,這七成股份是在下史闡立的,與什麼范家蔡家都沒有關係……至於那三成股份是誰的。我也不是很關心。”
石清兒冷聲說道:“這三成股份便是不讓又如何?”
“第一,抱月樓有可能被抄出一些書信之類,什麼裡通外國啊,至於是什麼罪名,我就不是很清楚。”史闡立笑着說道:“第二,京中會馬上出現一座抱日樓……既然本人擁有樓子地七成股份,我自然可以將抱月樓所有的夥計、知客、姑娘們全部趕走,然後抱日樓自然會重新招過去……清兒姑娘可以想一下。那座現在尚未存在的抱日樓,能在多短地時間內,將抱月樓完全擠垮?”
石清兒面露堅毅之色,不肯退步:“第一點我根本不信,難道範家……不。史先生捨得抱月樓就此垮了?用七成股份來與咱們同歸於盡?”
她面露驕傲之色:“第二條更不可能,大東家當初選址的時候,極有講究,而且這些紅牌姑娘們與咱們樓子簽的是死契。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史闡立搖頭嘆息道:“清兒姑娘看來還是不明白目前的局勢……你要清楚,我現在才是抱月樓的大東家,什麼死契活契,我說了才算數。”
石清兒面色一變。
史闡立站起身來,推窗而眺,微笑說道:“至於抱日樓地選址,不瞞姑娘,正是抱月樓的側邊。也是在瘦湖之畔……之所以本人過了這些天才來收樓,是因為前兩天,我正忙着收那處的地契。”
石清兒瞠目結舌無語。
史闡立此時已經完全沉醉於一位狠辣商人地角色之中,揮手撈了撈窗外瘦湖面上吹來地風,繼續說道:“至於同歸於盡……如果貴方始終不肯退出,那就同歸於盡好了……抱月樓的七成股份,雖然值很多銀子,但還沒有放在我地眼裡。”
話一出口。他卻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洗去了讀書人的本份,卻開始有些陶醉於這種仗勢欺人地生涯之中?他對石清兒確實是在赤裸裸的威脅。但這種威脅極易落在實處,看似簡單,卻讓對方&ash;&ash;或者說三皇子根本應不下來。
抱月樓旁的地確實已經被監察院暗中征了,用的什麼手段不得而知。史闡立知道,收樓的每一個步驟都走地極為穩定,不虞有失,那位小言公子出手,果然厲害,三皇子手中的三成股如果真的不肯讓出來,小言公子一定有辦法在十天之內,讓這家抱月樓倒閉,今後再無翻身的可能。
“姑娘你不知道這件事情地根源,就不要多想什麼了。”史闡立也不需要對方向三皇子傳話,范閑要收抱月樓的消息,早就已經通過范府自身的途徑,傳入了宮中宜貴嬪的耳里,如今三皇子天天被宜貴嬪揪着罰抄書,就算心疼自己的錢被大表哥陰了,也暫時找不到法子來阻止這件事情。
他看着石清兒有些惘然的臉,讀書人柔和的天性發作,笑着說道:“我是一個極好說話的人,日後你依然留在樓中作事,盡心儘力,自然不會虧待你。”
誰知道石清兒卻是一個死心眼地人,總想着要對二東家……負責,雖然二東家只是一個小小年紀的孩子,但她想着這孩子的身份,總覺得這事兒荒謬的狠&ash;&ash;京都里霸產奪田的事情常見,但怎麼會有人連皇子的產業都敢強霸豪奪?
“如果二東家傳話來,我自然應下。”她咬着牙說道:“但帳上的流水銀子,你我總要交割清楚,一筆一筆不能亂了。”
史闡立點點頭,一直在樓外等着的收樓小組終於走進了樓里。看着那一群人,石清兒地眼睛都直了&ash;&ash;穿着便服地監察院密探……依然還是密探,這樣一群人來收樓,誰還敢攔着?
等看到這行人裡面那位頜下有長須,正對抱月樓的布置環境經營風格大加讚賞地小老頭兒,石清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也說不出話來,心想自己就算再儘力,也阻不了范提司大人將三皇子的那份錢生吞了進去。
有慶余堂的三葉掌柜親自出馬,在帳上再怎麼算,只怕這抱月樓最後都會全部算成姓史……不,那個天殺的姓范的。
對方肯定不會噎着,說不定連碗水都不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