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內,范閑與眾人說著話,實際上心神卻是注意着明家那邊,發現那位明老爺子陡遇今日之變,心神卻依然清明,情緒似乎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判斷事情仍然極快極準確,不免有些小小的擔憂。
既然是要逼明家昏頭,看來……是要再加籌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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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應封庫工作終於結束,布防已成,內庫宅院的大門在這一天里被第二次緩緩拉開,街面上清新的空氣湧入院中,讓眾人精神一振,決定晚上回去再好生商議,明日再來奪標,已經到了這個時節,管你什麼明家范家,總得搶幾筆生意來做。
到這個時候,諸位巨商已經從范閑的隻言片語中,聽出來了朝廷某方勢力的意思,就是想針對明家,有利誘之,有勢導之,商人們開始對一直不敢正面衝突的明家流口水,以嶺南熊家、泉州孫家為首的幾個大家族頭領互視一眼,詭異地笑了起來,歡笑間擬定了晚上在江南居一道吃飯。
眾人暗中商議要搶明家的標,當然注意着明家老爺子的動向,發現明家老爺這時候正在與欽差大人說話,一老一少二人面帶微笑,親熱無比,這官家與商家,其實都是虛偽到了極點的職業,這種表面功夫自然是會做的,大家也不奇怪。
正要離開的時候,卻見欽差大人輕輕招手,將一直留在陰暗處的夏棲飛一行人喚了過來。
商人們都停住了邁步出門的腳步,好奇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范閑面色平靜,淺笑望着夏棲飛,雙手袖在身前,比劃了一個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手式,口裡卻說道:“夏先生,今日你可是大出風頭啊。”
夏棲飛一笑,拱手往四周行禮道:“全靠諸位老闆謙讓。”
眾商家們再如何記恨於他,但知道對方畢竟是混黑道的人物,最好不要當面得罪,而且看的清楚,此人乃是范欽差的心腹,於是也就着面上回了幾句,說夏先生十年不鳴,一鳴驚人,如何云云。
明青達眯眼看着身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敵人,忽然開口問道:“夏當家的,怎麼忽然有興趣做生意?”
場間安靜了下來。
夏棲飛低着頭,半晌後才緩緩抬起頭來,看着這一代明家的主人,似笑非笑說道:“夏某雖然久在江湖,但是家中卻是世代經商,到了我這一代,再不濟也要繼承一下先父的遺志。”
“噢?”明青達眼角皺的愈發厲害,疲憊問道:“原來夏當家也是世代商族,卻不知道是各地行商,說不定我當年與令尊也曾有過交情。”
眾商人都好奇地看着這一幕,聽了這段對話,他們也很好奇,夏棲飛家中原本是做什麼的。
夏棲飛靜靜望着明青達那張時常在惡夢中出現的臉,心裡湧起不知道是怎樣的情緒,片刻之後,唇角微一抽搐,靜靜說道:“交情自然是有的,我的父親,便是你的父親,難道明老爺會不認識?”
……
……
場間眾人有些沒聽明白這句話,熊百齡開始下意識里挖耳朵,明青達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的夏棲飛,沒有說話。
夏棲飛雖然不知道欽差大人為什麼要提前讓自己曝露身份,但重新站在明家人的面前,是他這些年來的最強烈願望,今日夢想成真,讓他的心情無比激蕩。
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靜,只是垂在身邊藏在袖中的右手有些顫抖,他望着明青達,清清淡淡卻又幽幽寒寒說道:
“大哥,十幾年沒見,難道就不認識小七了?”
……
……
夏棲飛就是明家的七少爺!就是傳言中那個本來應該繼承明家產業,最後卻離奇失蹤的明家七少爺!
場間眾商人不可思議地看着夏棲飛,像看見了一個自地獄里爬出來的猛鬼,看見了一個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怪獸。這怎麼可能?雖然沒有人敢議論,但誰都能猜到,是明家的那位老太君以及眼前的明老爺將那個明七公子殺死了,他怎麼還活着,還變成了江南水寨的大頭目?
明青達怔怔望着面前的夏棲飛,盯着那張臉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間身子開始顫抖了起來,他終於從這張臉上看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當年那個青澀不知事的小兄弟,那個被自己用鞭子毒打的瘦削身體,那張充滿了怨恨與復仇快感的臉!
“爹!”
明蘭石此時心中也是無比震驚與恐懼,像個痴獃一樣看着夏棲飛,那個傳說中的小叔,卻發現父親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趕緊扶住了他。
在明蘭石看來,今天這個內庫宅院就像是陰宅一般,根本就不能久留,扶着一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帶着族中人員往內庫院落外面走去。
場間的商人們還是滿臉震驚盯着夏棲飛,輕聲議論着什麼。
明家人走到了大門口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家主人明青達猛地掙脫了兒子的攙扶,強行站直了身體,轉過身來。
明家主人的臉色有些蒼白,卻用強大的自制能力回復了暫時的平靜,他望着院中的夏棲飛平靜說道:“夏當家的說笑了,我那可憐的七弟十幾年前就已經不幸病故,請不要說這種笑話來撩拔老夫之心。”
商人們默然,心裡清楚,幸虧明家老爺子這時候站住身子回身說了這麼句話,不然如果在在震驚之餘,露出空門,讓這個消息在沒有明家人反駁的背景下四處流傳開來,這事態愈發不好控制。
范閑微微偏頭,看着石階上那個蒼老疲憊的明家主人,心裡嘆息道:“可惜,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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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