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一粒,未曾中斷過。
這一切事情都做的很隱秘,就算有人查起來,也隨時會在某條線上斷掉。然而這條線上地所有人都不清楚,從一開始,這條線上的所有關係,所有可能性。都是被人算好了的。他們自以為隱秘,自以為萬事皆控在手,豈不知,他們自己其實都是被人控制着的卒子。
在小院之中,范閑扔下陷入苦思之中的王啟年,走到了井邊。鄧子越一直在外候命,見他此時空了,趕緊上來稟報。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几絲不舍與小小緊張。
他明日便要遠赴北齊。接替王啟年北方密諜大頭目的職司,這個職司雖然名義上是在四處的管轄之下。但一直以來,都是直接向院長或者提司負責,是個極為重要的位置。言冰雲之後就是王啟年,王啟年之後便是他,他自己心裡清楚,自己地能力不在這方面,只怕在北方行事較諸前面兩位大人都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他很誠懇地向小范大人請示此行應該注意的事項。
“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親信。”范閑叮囑道:“這個瞞不過北齊人,也不需要瞞北齊人……只是你不像王啟年一樣,可以隨時甩掉身後的錦衣衛,所以你要比他更小心。”
他頓了頓說道:“所以你要習慣扮演一位外交官員的角色,做間諜有很多種,小言公子當年是暗諜,王啟年是明暗參半,你則只能做明諜……沒有特殊情況,不要動用北方的網絡,相關文書來往,用密信經郵路便好。你足夠細心,有很多情報其實是不需要暗中打聽,只需要多參見一些宴會,與北齊的貴族們多聊聊天,便可以查覺地。”
鄧子越微微一怔,小范大人這個新鮮地說法,頓時在他的腦子裡開啟了另一扇門,間諜……不去偷聽也成嗎?
“現如今,兩國間是蜜月關係。”范閑微笑說道:“一切以此為宗旨,不要把北齊人地面子削的太狠。”
鄧子越點點頭,問道:“那北邊的網絡怎麼梳理?我的身份太明,您先前也說了,我不大好去接觸。”
“林文還是林靜?現在應該還在上京城裡,他是老人了,會向你交待注意事項。”范閑想了想後說道:“第一級我已經私下與你說過了,只是那個地方你不要去……如果有什麼交待,你去找思轍,他手下有經商的網絡,傳遞消息到第一級比較方便。”
鄧子越知道那個第一級便是小范大人前些天私底下說過的油店。心想大人這個安排倒也妥當,點了點頭。
“有南下給我的私人消息,從夏明記走。”范閑想了想,又說道:“馬上抱月樓在上京的分號也要開了,到時候,我會交待他們聯繫你。”
鄧子越心想大人已經安排妥了,自己確實不需要太花心思。范閑看着他那張平靜的臉,心裡卻是湧起淡淡歉意。讓鄧子越這麼亮明身份去北齊,其實為的就是讓他不方便接觸北齊地諜網,而讓弟弟有機會在裡面伸個手,同時再讓抱月樓夾雜進去。
鄧子越不曾懷疑過小范大人的心思,而范閑卻是存着一個有些荒唐的念頭,看能不能把慶國的北齊密諜網絡,全部變成自家的耳目。
這個網絡對於思轍的生意,對於自己與北齊方面的交易來講。實在是太重要了。
他輕輕咳了兩聲,又說道:“此次北行我拔三百黑騎送你過滄州,那邊自然有北齊的人接着,除了朝廷地事情之外,最緊要的。你得替把我這傢伙活生生地帶進上京城,入了上京城之後,不要找別人,直接去天一道大廟找海棠。後面的事情聽她安排就是。”
范閑抬頭看了院角那個赤裸着上身在砍柴的年輕人一眼,那名年輕人生的虎虎有生氣,只是眉眼間猶存青澀,不知多大年紀。
鄧子越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皺眉說道:“海棠姑娘自然可以安排,只是……北齊人知道後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范閑面色平靜說道:“北齊人的想法和我們沒關係,我只是把人送過去而已。”
鄧子越猶豫少許後,試探着說道:“可是把他送還給司理理……以後怎麼控制?”
他是范閑的親信。當然知道當年提司大人硬生生從院長大人處把這年輕人搶過來地故事,而且也清楚,這個不起眼的年輕人,這個被關在小院里快兩年的年輕人,其實便是如今北齊貴妃娘娘司理理的親弟弟。
“控制分很多種,我現在不需要這種方式,所以乾脆落個大方,大家彼此間合作起來也舒服些。”范閑笑着說道。心裡卻在想着。自己與北齊間的利益早已絞在了一起,一個人質在與不在。其實分別並不太大,司理理地弟弟,早已喪失了當年的重要性。
鄧子越再無異議。
范閑揮手將那個年輕人召了過來,看着年輕人臉上猶未磨平的不平與恨意,溫和說道:“你馬上就要去上京了,有沒有什麼東西要置辦給你姐姐的?”
那名年輕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范閑與鄧子越都笑了起來。范閑望着他搖頭說道:“去上京之後,把脾氣改改……我可不希望你給你姐姐添麻煩,另外,不要怪我關你兩年……你也知道你地身世問題,如果不是把你關着,只怕你早就死了……嗯,到上京見着你姐姐後,記得代我向她問好。”
忽然間,他想到了兩年前那一路與司理理的同車前行,神思微微恍惚,旋即平靜下來說道:“替我說聲謝謝。”
那名年輕人有些聽不明白,撓了撓頭,他只見過范閑幾面,而且一直被關在院中,也不知道外間的傳聞,但也清楚,這名年輕的權貴人物,一定是慶國里的重要大臣,只是年輕似乎太小了些……他有些意外,這名姓范的權貴人物似乎與很久沒見的姐姐十分相熟,有交情似的。
聽此人這般說,難道自己還真應該感激他?年輕人再次撓了撓頭。
天色入暮時,范閑與王啟年離開了這座院子,上了馬車。在馬車上,范閑眼視前方,促狹笑道:“老王,你家也在這片兒,怎麼一直不肯請我去坐坐?”
王啟年看着他臉上地笑容,心頭一苦,想到自己偷看大人與海棠的情書時,大人在最後的那句威脅,顫着聲音說道:“大人,我女兒還小……再過幾年吧。”
范閑一愣,險些沒一口血噴將出來,惱火地瞪了干老頭子一眼,心想你這模樣還能生出如何水靈的女子來?
只是笑話罷了,只是王啟年憂心忡忡之下,做捧哏的功夫明顯下降了很多。
馬車停在了王啟年家的後門,車中已經沒有人,然而府中也沒有人。
兩名面容普通,穿着粗布棉襖的百姓,此時出現在了南城某位宗親府對面的巷口中。兩個人袖着手,半蹲在地上閑聊着天,只是聊天地內容似乎並不怎麼休閑。
“就是這家了,皇後地親戚死的差不多了,這是個極遠地親戚。”
“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如果是送葯進去,那一定有規律可循,我要知道,宮中那人多久需要一次葯。”扮成百姓的范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說道:“這葯雖不能壯陽,但可以壯膽,那位爺的膽子就靠這葯提着的,想要抓姦,你就得摸清楚這奸的時辰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