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夠從數百丈高的光滑絕壁上溜下來!
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夠被大都督全力一箭射中,卻只是打了個踉蹌!
這些親兵高手忽然想到了自己追殺地那個人的來頭,想到了傳說中的天脈者,想到了許多許多與范閑有關的故事。
燕小乙的心中難免也會生起一些情緒的激蕩。然而他冷漠着那張臉,看不出內心的變化。他一拍船欄,人已經飄然至了岸上,岸畔的林中隱隱傳來馬隊疾馳地聲音。
船尾處的五名親兵高手對視一眼,滿臉堅毅地掠至岸上。
不一會兒時間,林中馳來一隊騎兵,將座下的座騎讓給了燕小乙一行六人。
燕小乙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此行澹州誘殺。竟是水陸兩路進行,有駿馬在下,范閑如何能逃?
得得馬蹄聲響,追殺范提司的隊伍消失在岸邊的迷霧之中,海上那艘白帆官船受了撞擊之後。開始緩緩地向冰冷的海水中沉去,海面上到處漂浮着屍體與殘渣。
洪常青跳下去了,范閑跳下去了,燕小乙和他的親兵們也跳下去了。十三萬兩白銀也沉下去了。
追捕仍在繼續。
一日後,澹州北地原始密林之中,在一棵大樹的後方,穿着一身黑衣的范閑正坐在青苔之上,用力地大口喘息着,不時地伸手抹去唇角滲出的血水。
然後他輕輕地撫摸着懷中箱子表面的那個小點,心生寒意,自己從少年時。就知道這個箱子地結實程度,自己用費先生給的黑色匕首都無法留下一絲痕迹,但誰能想到,燕小乙那凌空一箭,卻在箱子上留了個記號。
由此可見燕小乙那一箭強橫到什麼程度。
想必那些人也沒有料到自己敢直接硬擋那一箭,范閑的唇角泛起一絲笑容,有這樣一個箱子在身,不拿來當避彈衣。那就是自己傻了。
只是他清楚。雖然箱子擋住了箭鋒刺入自己的身體,卻沒有辦法擋住那記凌厲地箭意和那傳遞過來的強大震動力。所以自己的內腑是傷上加傷,真氣也開始有些混亂的跡象。
所以他才會在澹州北的密林之中,被燕小乙的追捕隊伍,困在方圓不足十里的區域中。
不過范閑並不擔心,反而內心深處開始隱隱興奮起來,他用力壓抑下自己微喘的呼吸,雙手手指輕輕一摳,打開了黑色地狹長箱子。
箱子里是那些樸實無華,甚至看上去有些簡單的金屬條狀物,但范閑清楚,這遠遠不如燕小乙手中纏金絲長弓霸道美麗的物事,卻是這個世界中最恐怖的武器。
他閉目休息了片刻,然後雙手開始快速地在箱中活動起來,隨着喀喀喀喀一連串簡單而美妙的聲音響起,一把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武器,就這樣平靜地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把武器上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時,直接導致了慶國兩位親王的離奇死亡,造就了誠王爺地登基,也讓如今地慶國陛下,有機會坐上龍椅。從某個角度上來說,當年大魏的滅國,天下大勢地變化,慶國的強大……所有一切的源頭,就是范閑此時手中這把重狙。
2a1,一個簡單的代號,黑色的箱子,一個傳說中的神器。
處理好這一切,范閑將箱子關好,把槍抱在懷裡,小憩一二,卻怎樣也無法進入真正的冥想狀態,一來是身後山林中燕小乙像只瘋虎一樣,死死地綴着自己,二來懷裡傳來的金屬質感,讓他的精神有些分散。
他感覺自己似乎不是在慶國,不是在這個世界,似乎自己是在已經睽違多年的舊世界里,在雲南的山林中,和那些窮凶極惡的雇傭軍拚死搏鬥。
這種荒謬的感覺,讓他整個人的心神都變得有些扭曲起來,只是強烈的疲憊和對稍後的興奮期待,讓他沒有順手扔下這把槍。
從海邊一路逃至此處,范閑一直沒有機會反擊,或許是骨子裡謹慎的毛病發作,他始終只是背着箱子往密林鑽。路過澹州時,害怕會給城裡的百姓和祖母帶去不可知的禍害,他自然不能前去求援,遠遠地拉了一個弧線,將燕小乙一行人引至了懸崖後的山林中。
先前組槍的畫面,已經證實了范閑這些年來一直沒有丟下這方面的訓練,猶記蒼山新婚時,他便夜夜拿着這把重狙伏在雪山之上練習,所以他的胸中充滿了信心。
如果說燕小乙是將長距離冷兵器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的強者,那麼范閑便是一個努力訓練了許久,第一次嘗試遠距離狙殺的初哥。
這是冷兵器巔峰與火藥文明的一次對決。
而這種對比,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鋥的一聲!
一枝箭狠狠地釘進了范閑靠着的那株大樹。
但范閑卻是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也沒有做出任何防禦的動作,他清楚,燕小乙帶的那幾個人也是追蹤的箭法高手,聽着箭聲,便知道燕小乙正在對面的山腰上,死死地盯着這邊的動靜,兩地相隔甚遠。
這種小小的試探,不可能讓他愚蠢到暴露出自己的身形。
不知道調息了多久,范閑睜開了雙眼,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在這樣複雜艱險的山林狙擊戰中,無法得到充分的休息,很難回復元氣,他不能在這裡再耗太多時間。
他將黑箱子重新綁在了身上,用匕首割下一些藤曼枝葉以做偽裝,再小心地查看了一遍自己留在樹前樹後的五個小型機關,右手提着那把沉重的狙擊步槍,以大樹為遮掩,小心翼翼地向著山上行去。
想着這一夜裡死去的人,范閑一面爬着,一面舔了舔發乾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