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可是詩仙,如果傳出去,只怕別人還會專挑這箱葯來買。”范閑講了個極冷的笑話,然後驚訝說道:“你嫂子呢?思思呢?”
范尚書攜柳氏回澹州養老,帶走了老宅里一半的丫環僕人,加上莊子里需要人手,丫環大了又要配親。不過幾年時間。整個范府對於范若若來說,已經變得有些陌生。
范閑極為敏感地察覺到了這點。心想連四褀那個貪睡的大丫頭,如今也正經成了位縣令夫人,數年時間,京都變化着實太大,不要讓若若有些不習慣才好。
“嫂子和思思帶着藤大家地去田莊了。”范若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解哥哥為何問了這麼傻一個問題,“今天我才和藤子京進城,當然沒有碰上她們。”
但凡大家大族,在京都外自有自家的田莊山林產業,更何況是范氏這種大族,范閑往年也常在這些田莊里遊玩,卻一時沒有想到,時日入冬,該是準備年關的時節,如今執掌范族產業的婉兒與思思這個好幫手,正是忙地要命。
他有些頭痛地揉了揉眉心,說道:“你回來這是大事,再怎麼忙也該在府里等着才是。”
范若若看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你我都提前了三天回來,誰能有那個神機妙算。”
范閑拍屁股起身,眉開眼笑道:“我至少能算到,你這時應該餓了。”
如今的范府前後兩宅早已經打通,那個花園也被改了模樣,就連內里住的人也不大一樣。范閑依然習慣和婉兒思思住在新宅那邊,父親大人居住的老宅便空了出來,早已有僕婦將若若當年的房間整理的乾乾淨淨,一如原來,范若若跟着范閑入門一看,思及在京都渡過地十幾年歲月,眼圈便紅了起來。
范閑卻是最看不得女人流淚的角色,當然,除了已經死了的丈母娘&ash;&ash;他趕緊把若若唬弄去了花廳,此時府中無人,兄妹二人相對而坐,以酒互敬,胡吃海塞,講述分別之後的各自人生,倒也痛快。只是說到京都謀叛事時,若若擔憂無比,講到青山上的孤苦及北齊人的目光,范閑眼色有些惱怒。
“弟弟如今在那邊如何?”范閑放下酒杯,問了一句。范思轍一直還在處理北方的產業,雖說兄弟二人一直有書信來往,情報相通,但他還是習慣性地問了一句。從妹妹的言語中,范閑才知曉。原來思轍在北邊過地也有些辛苦,雖然北齊皇室明面上沒有做什麼手腳,但暗底下也是使了些不起眼地小絆子。
范閑沉思片刻後說道:“玉不琢不成器,北齊小皇帝一時不會真的翻臉,就由他在那邊獃著。”
這兩年裡范思轍回了兩次京都,慶曆九年地春節也是在澹州過地,只是如今范府一家人被迫天南海北相隔,便是聚上一聚也極為困難。每每思及此事,范閑心裡便是老大的不痛快。
問題在於陛下總不可能在這樣緊張的時刻允他辭官,父親也確實不應該再呆在京都,留在澹州照顧祖母,總比時刻擔心落個不幸的下場要好些。
范若若點了點頭,心裡對兄長的話是生不出一絲半點質疑,不論是弟弟還是自己,都是在兄長的安排下。才真正擁有了與一般權貴子弟完全不同的人生,最充實的那種。
“今兒先休息,改明兒再好好說話,這老王頭不在,有好些話我想找人說都沒處說去。”范閑有些口齒不清地咕噥了幾句。發泄了一下自己難得地鬱悶,在這世上的聊天對象,除了林大寶王啟年外,當然是五竹叔和被自己影響太多的妹妹最為合適。
范閑甚至敢和這四個人講大逆不道的話語。問題在於大寶過憨,不會說然後咧,王啟年跑了,五竹叔遁了,妹妹不在……卻終於回來了。
這種感覺真好,范閑難抑心頭喜悅,不知喝了多少酒,自然不肯吃解酒的藥丸。趁着酒意,居然趴在桌子上就進入了夢鄉。
范若若看着一身酒氣的兄長,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吩咐下人將他抬回了房中,又親自替他蓋好被子,整理好他那頭烏黑的長發,將頭髮里的幾根針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ash;&ash;就像幾年前范閑大婚之前時受傷時那樣。
回到自己地房中,范若若看着手頭耀着各式光芒的幾枝細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心想嫂子應該也知道這些毒針,難道他們親熱的時候。就不怕扎出問題?還是說每天晚上都得收拾一遍?
她馬上醒悟道自己不該想這個問題,偷偷地羞紅了臉,趕緊將細針收入盒中&ash;&ash;范閑最後的保命絕招,本來就是他們兄妹二人在後宅里親手做出來的,她自然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房屋是舊地,被褥是新的,人是舊的,心事也是舊的。范若若靜靜地坐在桌旁,透着窗戶看着外面地庭園,想着哥哥先前酒酣快樂的模樣,有些出神,從談話中,她知道兄長這幾年在京都過的雖然順意,但總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讓他難以開懷。
她嘆了口氣,披了件夾衣,走出房間,在庭園裡的舊時月光下漫步。在她身後的房內,將殘的燭光在找影子訴說它的夢想有多亮,身上與往年一樣地月光,怎麼卻看得她越來越心慌。
但范若若清楚地知道這一切只是虛妄,且不論自己的心思究竟能不能容於這個世間,最關鍵的是,從很多年前開始,哥哥便習慣性地把自己當小孩子一樣照顧看待,霽月心懷裡,從未曾有過那等想法。
她不由微澀無奈一笑,暗想趕緊把醫館開起來吧,世間還有那麼多需要自己幫助的可憐人們,何苦當此初冬之景,想自己這些難以宣諸於口的小兒家情思。
一旦思及這些事務,灑落她清秀的容顏的月光,都顯得平靜起來。數年北地生活,讓這位姑娘家的氣質已經發生了極大地變化,平靜之中不再有那種淡漠,卻多了幾分拿得起放得下地從容不迫。
且不說范家小姐回京,造成了什麼樣的轟動,只說范府便熱鬧了許多,得了消息地林婉兒一行從田莊趕了回來,姑嫂相見,自有一番親熱,尤其是見了侄女和侄兒,范若若更是開心不已。
這一家子其樂融融,本就是京都大宅里的異數,只是這種氛圍卻保持不了多久,因為范若若急着要開醫館,而宮裡也讓范閑帶着若若入宮見駕。
醫館的事情自有人去做,見駕也只花了一天時間,然而范府第二代的年輕人們卻再也閑不下來。范若若在青山學藝數年,第一次回京,自然有許多長輩親戚要去拜見走動。
第一站毫無疑問便是與范府關係極好的靖王府。
若換成以往,這種走動極為尋常,可是問題在於范若若險些成了靖王的兒媳婦兒,後來卻被范閑送到了北齊苦荷門下,靖王爺這兩年一直記着這事兒,見着范閑便長噓短嘆,兩家間的情況有些小尷尬,所以范若若知道要去王府,心下不免有些不安。
“有什麼好不安的。”范閑看着妹妹的神情,想着弘成自苦於定州,心頭一顫,也不知道自己當年究竟做對還是做錯了,勉強笑着說道:“過年時,弘成也要回京,難道你準備一世躲着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