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朝天子 第四十九章 種毒(2/2)


舉報本章錯誤( 無需登錄 )

王十三郎也沒有站起來,他沒有去看范閑,他的心有些亂,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隱約猜到了一絲隱秘,卻是無法開口。

……

……

雲之瀾不知道這一切,當年在江南與影子之間的冷血暗殺,往往只是瞬息之事,影子在那時還留了一手,並沒有施展出自己壓箱底的絕藝。

他只是看着范閑,然後握緊了手中的劍。

那邊大青樹下,一直低着頭的狼桃大人,忽然緊了緊自己的尾指,系掛在腕間的金屬鏈忽然緊繃了起來。

便在這時,一隻微涼的手,搭在了狼桃的手腕上,阻止了他的出手。

狼桃微微凝眉,看着阻止自己的陛下,不解何意,心想此時是大齊難得的機會,本來南慶與四顧劍眼看着就要達成協議,然而此時卻是南慶方面刺傷了四顧劍,如果此時自己幫助雲之瀾拿下或者殺死范閑,再殺死那名刺傷四顧劍的黑衣人,東夷城與南慶之間一定會完全破裂。

而且身為一名武者,狼桃確實很好奇,那個黑衣人究竟是誰,難道真的是傳聞中的天下第一刺客,監察院的影子?難道這個刺客真的厲害到了這種程度,居然能夠傷了四顧劍?

小皇帝微微笑着,看着石階旁劍撥弩張的一幕,輕聲說道:“相信我,他們打不起來,既然如此,我們何必做這個壞人?”

……

……

場間的氣氛卻讓當事人們沒有小皇帝的這種判斷,對着七名九品高手的劍意迭加,便是范閑也開始感覺到了呼吸的困難,剛剛乾涸不久的冷汗,又開始沿着他的後背淌了下來。

在這一刻,他不禁有些凜然,劍廬這個地方,確實太怪異了,這麼多九品高手,如果南慶不能與東夷城達成協議,真的發兵來攻,只怕那些領軍的大帥們,要永遠面臨著黑夜裡的襲擊。

劍意瀰漫片刻,范閑知道如果真的動起手來,自己只怕很難再活着出去,忽然間他的唇角微翹,笑着仰起了頭,將目光掠過雲之瀾如鐵削一般的雙肩,望着石階下的四顧劍,開口說道:“自家的事兒,真要外人插手?”

這句話落到不同人的耳朵中,有完全不同的含義。雲之瀾以為范閑說的是北齊人,冷漠開口說道:“劍廬弟子足矣,不需要北方的朋友幫忙。”

狼桃在大青樹下微微一笑說道:“小范大人如果能活下來,我會親自向您挑戰。”

而范閑理都不理這兩大高手的回話,只是死死地盯着石階下的四顧劍。因為只有四顧劍才明白他這句話的真實含義,這是兩兄弟之間的戰爭,難道真的需要外人插手?先前影子使出風雷一劍時,范閑就在輪椅之後,可是他只是帶着小皇帝離開,而沒有和影子合擊。

范閑沒有插手,難道你劍廬的弟子就可以插手到你兄弟二人的恩怨之中?范閑賭的是四顧劍的驕傲與野性,賭的是四顧劍先前留影子一條性命,一定有後續的文章可以做。

既然如此,四顧劍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徒弟們,為了報仇,而誤了他的大計。

……

……

四顧劍微微抬起眼帘,笑了笑,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似乎是為范閑猜中自己的心思,所以無法看到范閑的真實水準而遺憾。

這位大宗師厭惡地看了跪在自己身旁的弟子們一眼,沙聲罵道:“老子又沒死,就急着嚎喪什麼?”說來奇怪,他這樣罵著,身旁的弟子倒高興了起來,趕緊站起。

四顧劍緊接着把左手的手臂抬了起來,看了王十三郎一眼。這個動作王十三郎很熟悉,下大東山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背的。回到東夷城後,他還是這樣背的,所以他很自然地蹲下身來。

四顧劍往幼徒寬闊而堅實的後背上一靠,很舒服地扭了扭頭,說道:“回廬。”

王十三郎悶聲應下,然後背着瘦小的師傅站了起來,往劍廬外面走去,只是他的身體已經糟到了極點,旁邊的幾位師兄趕緊扶着他,一同離開。

四顧劍就這樣走了,什麼話也沒有留下,只留下一地驚愕與眼睛。范閑看着近在咫尺的雲之瀾,說道:“雲大家,你已經違逆了劍聖大人幾次,難道還想再多一次。”

雲之瀾沉默許久,看了石階下的影子一眼,說道:“其實我也很想背師傅,只是我要背的東西太多了些。”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你背的。”范閑毫不動容,微笑說道:“因為你背不動,壓垮了你不說,還把你想背的東西摔個粉碎,豈不是皆大悲慟?”

雲之瀾沉思許久,復又認真地看了一眼城主府內的血水還有那些屍體,尤其是石階側方城主大人的屍體,半晌後臉色平靜了下來,知道自己的想法終究是全數落到了空處,不知道這位南慶的小范大人究竟是使了什麼樣的魔法,不僅讓師尊大人出手,殺了城主府滿門,甚至還在受傷之後,對這些南慶人沒有絲毫殺戮之心。

其實終究還是這位劍廬首徒不理解四顧劍,這世上沒有人能勸說或是誘使四顧劍做什麼,這位大宗師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罷了。

……

……

劍廬一門撤出了城主府,場間只剩下北齊人與范閑還有影子。狼桃將雙手負在身後,從青樹下走了出來,看着范閑微笑說道:“小范大人果然好手段,只是一句話,竟然就能逼得劍廬不能出手,不過我可不是東夷人,今日機會難得,要不要切磋一二?”

“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此時范閑初始脫離劍意險境,整個人都疲憊放鬆起來,坐在影子身邊的石階上,頭也不抬,笑着說道:“這是你家皇帝今天送給我的一句話,我反贈給你。”

“小范大人,我不知道世上誰才是更無恥的。”狼桃身後的彎刀金鏈在風中微微作響,配着他穩定的聲音,更顯美妙,“令妹乃是我天一道弟子,更是受了先師遺命,執掌青山事宜,如今范師妹雖歸南慶,但畢竟師門道統仍在,君便是不念舊情,也要念一念師門之義,去年深秋時節,我青山弟子在西涼路死傷慘重,難道你以為我會這樣便罷了?”

“原來你也知道是死在西涼路。”范閑抬起頭來,兩道寒光射了過去,冷冷說道:“休說苦荷國師遺命有何問題,即便我妹妹日後接替海棠執掌你們天一道門,如果你們天一道還敢在我南慶搞三搞四,我……仍然會繼續殺下去。”

此言一出,青樹下一片擾嚷,狼桃的眉毛也皺了起來,不知道在當前這種急迫情況下,范閑為何還敢如此強硬,劍廬弟子雖走,可是北齊高手猶在,四顧劍即便礙於某事,不想殺了范閑或是那位黑衣高手,可是北齊人動起手來,卻不會有什麼心理障礙。

這位天一道首徒哪裡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哪裡能夠想到,今日的范閑看着這些北齊的高手,就像看着自己的下屬一般。你們的皇帝陛下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們距離成為我的人……還遠嗎?

青樹下的小皇帝笑了笑,開口說道:“我北齊詩書傳國,當然不會以眾凌寡,狼桃大人,我們走吧。”

此言一出,反而是范閑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着小皇帝,忽然開口說道:“能不能過來一下?”

對一位皇帝陛下用如此語氣說話,着實無禮到了極點。然而令北齊諸人目瞪口呆的是,陛下竟沒有生氣,只是微笑着說道:“范卿家有何事?待你休息好後再聊吧。”

范閑看清楚了小皇帝眉宇間的冷漠和那些微怒,知道對方畢竟是位皇帝陛下,在臣子們的面前,生怕有何處行差踏錯,自己先前那句話,着實也是有些過分,不由自嘲笑了笑,說道:“陛下,外臣有要事稟報。”

小皇帝沉默許久,不知心裡在做着怎樣的掙扎,今天一天她看到了太多與權力無關的玄妙事情,心神受了極大的震蕩,而此時看着范閑的神情,卻是想到了昨夜裡心神所受的更大震蕩。

許久之後,小皇帝冷漠開口:“你們都出去,朕有些話要與范卿家說。”

此言一出,滿場又是大嘩,尤其是狼桃愕然回首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不知道現如今究竟是怎樣的狀況。前些日子,陛下才下定決心與劍廬雲之瀾一派聯手,要將范閑殺死在東夷城,昨天所有人都看見了,范閑將陛下擄進了劍廬,雙方之間的仇恨應該是不共戴天,可是此時看這二人說話神情,完全不像眾人想像的那麼回事。

一直站在小皇帝身邊的何道人也大感震驚,狐疑地看了狼桃一眼,等等着他的發話。

狼桃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將手一揮,領着眾人退出了城主府。不管他擔不擔心范閑會對陛下不利,可是既然陛下金口下旨,自己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依旨而行。

城主府再次回復平靜,范閑站起身來,走到小皇帝的身邊,靜靜地看着她,忽然開口說道:“今天你最後聽見的那些東西,不要說出去,不然……我也會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說出去。”

小皇帝面色微變,眼瞳里寒光一閃即沒,她沒有想到范閑這麼快便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沒有想到范閑會這樣直接地用自己的秘密來要脅自己。

監察院六處主辦是四顧劍的幼弟,這個事情可以用來發揮的餘地太大,甚至可以動搖慶國朝廷的根基,讓慶國皇帝與監察院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ash;&ash;北齊的錦衣衛不是吃乾飯的,在很久以前,小皇帝就從衛華的嘴裡知道,當年懸空廟的刺殺,慶帝一直認定是四顧劍那個不聞於世的幼弟所為。

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個秘密對於北齊來說太過重要了,能夠讓慶國內亂,毫無疑問可以讓北齊就此翻身,只是……范閑的手裡卻掌握着一個足以令整個北齊顛覆的秘密。

她的臉色變幻了許久,最後才輕聲說道:“朕知道了。”

……

……

在城主府的外面,狼桃眾人的面色也在變幻不停,他們怎麼也不想不到,自己在劍廬外面心急如焚一夜,時刻擔心陛下的安危,最後陛下竟然和范閑似乎有了相談甚歡的感覺。

狼桃忽然眼瞳微縮,說道:“傳令回南慶,讓木蓬趕回來。”

何道人在一旁面色微變,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懷疑范閑給陛下種了毒?”

“范閑乃是當世用毒大家,如果不是種了毒,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陛下離開,陛下為什麼剛才又肯答應留下與他密談。”狼桃的眼瞳里滿是憤怒之色,一字一句冷冷說道:“范閑此人,毒如蛇蠍,不可輕視。”

狼桃的智謀反應不可謂不快,然而他卻根本不知道木蓬早已經讓范閑關進了監察院的七處,他更不知道,范閑確實給小皇帝種了毒,卻不是那種會死人的毒,而是心上的毒,一嘗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