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午(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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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須對人言,不須昭告日月,殺死對方,似乎已經成了他們二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種精神支撐,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件比較悲哀的事情。

要想獲得宮裡最真切的情況,范閑在客棧里思琢許久之後,選擇了葉府。葉府一門忠良,葉重乃樞密院正使,葉完乃京都守備師統領,陛下信任無以復加,自然不會再派眼線監視,

如今地天下,已經沒有幾個地方能夠攔住范閑地潛入。所以當一臉愁思的葉靈兒,忽然看見一個青衣小廝像鬼一樣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面色劇變。然而這位將門虎女,畢竟不是弱質女流,竟是沒有出聲喚人,而是面色一沉,直接從腰間拔出佩刀,毫不猶豫地砍了下去!

“是我。”范閑開口喚道,唇角泛起一絲疲憊地笑容。

“是你?”葉靈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張陌生的臉,許久說不出話來,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師傅居然還活着,居然真的能夠從神廟活着回來。

一番談話之後,范閑疲憊地低下了頭,看來陛下的身體真的不行了,而且從梅妃之死中,從皇室對那位小皇子的安排中,他心頭微動,異常準確地把握住了陛下的心意與心情。

那是一種淡淡的蒼老意味,看來接連遭受了最親近的兒子臣子沉重的打擊,強大的皇帝陛下,不止肉身,連帶精神。都已經陷入了他這一生最低沉地時期。

只是為什麼陛下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開始北伐?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要抓緊時間?

為將皇帝陛下打下神壇,范閑不惜用槍用劍用人心,極盡兩生所修無恥心思,以天下為要脅,挾萬民以自重,才終於成功地造就了眼下的局面。陛下老了,有感情了。自然也就虛弱了,這本是他一直最期待看到的局面,可為什麼此時的范閑心裡卻沒有絲毫喜悅的情緒?

范閑不止不喜,反而更有些惘然,他坐在葉靈兒面前的椅中,雙只腳踩在椅面上,雙手抱着膝蓋,臉貼着腿。沉默地進行着思考,給人的感覺異常疲憊。

葉靈兒看見他地這個姿式,眼睛微微一亮之後迅即化作了濃郁化不開的悲傷,因為她想起了某人,或許正是因為她想起了某人的緣故。所以她沒有問范閑那另一個人現在在哪裡。

太陽漸漸偏移向西,一片暮色映照在葉府之中。葉完沉着臉踏入了後園,不知道是因為北方戰事緊張的緣故,還是整座京都都在防備着那人歸來的緣故。宮裡並沒有嚴令他出京歸營,反而陛下留了口諭,讓他隨衙視事。

父親葉重應該還在樞密院里分析軍報,擬定戰略,只怕又要熬上整整一夜。葉完卻沒有絲毫羨慕與不忿,因為如今的他比誰都清楚,這一次北伐雖然已經爆發,但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結束。因為此次北伐還有一個極重要的目的沒有達到。

也正是因為葉重不在府中,所以葉完地腳步反而顯得輕快了一些,他與父親的關係向來極差,不然也不會在南詔一呆便是那麼多年,甚至連京都人都險些忘記了他的存在。

不過葉完與葉靈兒的關係倒是極好,兄妹二人或許是很多年沒有見面的緣故,反而顯得格外親近。

葉完準備去後園看一看妹妹,所以沒有帶任何部屬護衛。然而一入後園。他第一眼看到地不是妹妹的身影,卻是一個青衣小廝。

那名青衣小廝佝僂着身子。謙卑地行了一禮,便準備離開。

葉完的眼睛卻眯了起來,因為他入園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注意到,這個看似普通地出奇的青衣小廝,兩隻腳的方位有問題。EnSotElE

這是極其細微的地方,青衣小廝的兩隻腳看似隨意,實際上葉完清楚,只需要此人後腳一運,整個人便能輕身而起。當然,這也是到了他們這個級數的高手,才能擁有的本事。

是自己太過警惕了?葉完眯着的雙眼裡寒光漸漸凝結,他看着擦身而過那名青衣小廝地後背,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回來?”

青衣小廝的身影微微一怔,緩緩地停住了腳步,然後異常平靜地轉過身來,看着這位葉府的少主人,極有興趣地問道:“葉完?這樣也能被你看穿,雖然是我大意的緣故,但你果然……不錯。”

當范閑在葉府里與葉完不期而遇時,與他一同入京的五竹,正戴着那頂大大的笠帽在京都閑逛。關於如今的五竹,范閑早已經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去形容自己挫敗地感受。這位矇著黑布,永遠十五歲地少年絕世強者,不止失去了記憶,甚至連很多在世間生存的知識也忘記了。

范閑在京都呆了很多天,五竹便在客棧地窗邊呆了多少天,雖然黑布遮住了他的眼,但范閑總覺得似乎能夠看到他眼睛里的那抹渴望而好奇的目光。

五竹依然不說話,依然沉默,就像一個行走的蒼白機器,只是下意識里跟隨着范閑的腳步。好在范閑這一生最擅長的便是與白痴兒童打交道,大寶被他哄的極好,五竹也不例外,這一路行來,沒有出什麼大的問題。

只是那個似乎失去靈魂的軀殼,總是讓范閑止不住的心痛。所以後來他不再阻止五竹出客棧閑逛,實話說,他也無法阻止,只要五竹最後能記得回客棧的道路便好。范閑也沒有擔心過五竹的安全,因為在他看來,如今這天下,根本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他。

然而范閑似乎忘記了,現在的五竹,只是像個無知而好奇的孩子,而且更麻煩的是,五竹的大腦里根本沒有傷害人類的絲毫可能。

所以矇著黑布的五竹在京都里看似自在,實則危險的逛着。他不出手,不管事,只是隔着黑布看着,看着這座陌生卻又熟悉的城池。

五竹行走於街巷行人之間,好奇地看着那些糖葫蘆,聽着茶鋪里的人們,熱烈地討論着北方的戰局。然而他走過了長巷,走過了天河道,來到了皇宮廣場的邊緣地帶。

他好奇地偏了偏頭,隔着黑布看着那座輝煌皇宮的正門,不知為何,冰冷的心裡生起了一絲難以抑止的厭煩情緒。

啪!一塊小石頭砸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便是很多石頭砸了過來,京都的頑童根本不知道這個戴着笠帽的人,是世間最危險的存在,拚命地用石頭砸着。

“丟傻子!丟傻子!”

五竹穩絲不動,任由那些孩子丟着石頭,他看着皇宮的正門,忽然間開口自言自語道:“這裡好像叫午門,是用來殺人的。”

這是五竹離開神廟後說的第二句話,沒有一個聽眾,他只記得這裡曾經叫過午門,曾經很多人死在這裡,那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