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朗面上卻再無懼意,甚至在話出口的瞬間,他感覺到胸中多年以來的戾氣與怨氣終於尋到了宣洩口。
他已無繼位的可能,甚至今日走出御書房後,王爺這個身份也保不住了。
既如此,只要甄氏與穆兒無恙,他已經.....無所謂了。
天潢貴胄,人間富貴,到底是抓不住的水月鏡花,而他如今,只要一個答案。
替當年眼巴巴跟在大哥身後的稚童、為了討父皇歡心數夜秉燭準備壽禮的小少年,還有那個鬱郁不得志到挫敗自傷的青年問一句,為什麼!
眼看趙懷朗不僅毫無悔意,甚至還欲再開口,盛帝勃然大怒,猛地抓起玉案之上的鎮紙,朝着趙懷朗用力擲去。
盛帝到底尚存理智,鎮紙朝着趙懷朗的左肩砸去,只要他稍稍一偏,便能躲過。
可這一刻的趙懷朗卻仿若木雕泥塑,既不側身閃躲,也不抬手阻攔,就那樣直挺挺地跪在原地。
砰——
趙懷朗硬生生接下了這飽含盛怒的一擊。
鎮紙重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沉悶的撞擊聲在空曠的宮殿之中回蕩。
頃刻間,劇痛蔓延全身。
趙懷朗的面色瞬間慘白如紙,然而他卻緊咬牙關,將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痛吟聲硬生生地憋回了腹中,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盛帝微微張了張嘴,這一刻說不懊悔心疼,那是假的。
可是帝王不能低頭。
他想,如此重擊,老二該知曉要住嘴了。
但是,在眾人的注視中,趙懷朗卻強忍劇痛,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將身子跪直了。
他的動作雖因疼痛而略顯遲緩,卻帶着一種視死如歸的堅定。
他的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了翻湧的痛楚,旋即繼續開口:
“父皇,兒臣自記事起,便知此生榮寵皆懸於父皇一念之間。”
“二十餘載,兒臣無一日敢有懈怠,君子六藝、文墨經史、乃至刀槍劍戟,兒臣樣樣精通,遊刃有餘。”
“大哥三弟會的,兒臣不曾落下,他們未曾涉獵的,兒臣亦能信手拈來。”
“兒臣唯願父皇垂憐,哪怕只是一句讚許,甚至父皇只要衝兒臣點點頭,兒臣也能歡喜好幾日的。”
話至此處,趙懷朗不由發出一聲苦笑,可盛帝卻已然愣住,甚至忘了出言制止。
如此心路所歷,聽着何其熟悉,盛帝的臉上甚至有了一絲恍惚,只覺殿中開口的不是趙懷朗,是曾經的他自己。
趙懷朗沒有停下。
“然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父皇的目光從不肯在兒臣身上暫歇片刻。兒臣惶恐,自責自問自疑,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好,才被父皇如此冷遇。”
“大哥薨逝後,兒臣以為,終於可以得到父皇些許溫情,而父皇也該踐行當年之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