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恩義,我銘記肺腑,可壽數將至,實在無以為報。”
“父皇多思多疑,天長日久,只怕更要偏執專斷。”
“阿潯將來未必會為父皇所容,故而我便是拼了最後一絲氣力,也要為阿潯求個一線生機。”
“阿瑾,這封信萬萬要用在最關鍵處,畢竟父皇與我的父子情義,也禁不得幾番波折。”
“若可以,我希望這封信......永遠也不要用到。”
......
憶及往事,太子妃眼裡有了淚意,卻又在眨眼間隱去了。
這些年,她已經流了太多淚。
一個喪夫的女子,還頂着太子妃的尊號,在宮中實在境地尷尬,不知何去何從。
若不是燁兒還在,她大抵也撐不下來的,該是早就去尋阿稷了。
這些年,江大人果真將燁兒教得極好,此番又捨命為燁兒籌謀至此。
她無論如何,都要為夫君守住他為之計深遠的摯友,為燁兒守住他敬崇備至的恩師。
案後,盛帝身姿微微前傾,緩緩將信紙從信封之中抽離而出。
他的手隱約顫抖,不知在期待什麼,又不知在害怕什麼。
信紙緩緩展開,最先入目的,卻是星星點點的褐色斑痕。
盛帝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指尖劃過,隱有粗糲之感。
下一刻,腦中轟鳴驟起,因為他已然隱約猜到,這些斑點究竟是什麼。
心跳聲呼嘯在耳邊,盛帝唇乾舌燥,難掩急切地去看上頭的字——
父皇:
兒臣福緣淺薄,生於天家,卻無遐齡之相。今大限將至,竟累及父皇白髮人送黑髮人,此罪重若須彌,兒臣思之,淚如雨下。
昔年母後早薨,兒臣孱弱,二弟三弟皆勝兒臣數籌。幸得父皇眷愛,方忝居儲君之位,其間兢兢,皆賴父皇扶掖。
豈料今朝,病榻纏綿,燈殘油盡,兒臣實在辜負父皇如山似海之恩,空耗父皇無數心力與期許。
若有來世,兒臣但盼結草銜環,再續父子恩緣,侍奉父皇左右,以報此世之恩。
兒臣去後,所念者,太子妃之賢德,燁兒之幼沖。祈願父皇憐恤其母子孤苦,施以援手,護佑他們於這宮闈之地安然度日。
兒臣之摯友江潯,性行高潔,重義守正,可委以教導燁兒之重任,使燁兒能明事理,知善惡,成大器,效忠於父皇,造福於社稷。
只江潯耿介爽直,或偶有衝撞父皇之處,萬望父皇念及兒臣與他乃是生死至交,恕其不諱,留其性命,允兒臣瞑目安息。
然,若言兒臣心間至難割捨者,非父皇莫屬。
昔年母後鸞馭早逝,彼時兒臣黃口,父皇已荷喪偶之悲。孰料光景瞬轉,兒臣竟已大限將至。
父皇盛年屢逢此酷烈慘事,然為四海之主,大盛之君,雖五內俱摧,亦只得銜哀忍淚,深藏痛悼,勉力於廟堂之上,瘁心於庶務之間,宵衣旰食,無有寧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