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出國沒有那麼容易,為了李秀,爸爸媽媽找遍了所有的親戚,找遍了所有的關係網,在長達半個月的時間,連超市都顧不上的爸爸總算是讓這件事情敲定了下來,李秀說想去法國,說這個話的時候她轉頭看着我,我眯起眼,盯着她,許久之後她才緩緩地轉過頭看着爸爸媽媽,臉上帶着期待,也帶着毫無退路的決絕。
我知道,我這個一直以來給我不順心的姐姐,是真的要打算離開這個家庭,比我還早一步。
晚上我路過爸爸媽媽房間的時候,房間里傳出來媽媽細細的哭聲,還夾着爸爸的嘆氣聲,連綿而悲傷,我揉揉臉,朝房間走去,半個月里,學校里少了兩個人,一個是李秀,一個是張楚,我每天都能在家裡看見李秀,但是張楚我卻再也看不到了。
張軒還是像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他偶爾會跟我說張楚的情況,但是說得極少,彷彿連嘴巴也被囚禁了似的,我也只知道,張楚宛如被打倒的巨人,成天在家裡遊魂似的,也不出門,沒有提李秀,沒有提學習跟學校,張軒說,他爸爸媽媽很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我楞了楞,兒子彷彿沒了靈魂似的,他爸爸媽媽居然很樂意看到?那讓我對天下的父母又多了一層噁心。
1997年5月30日李秀上飛機那天,我沒有去,爸爸媽媽去了,他們叫了叔叔的車在門口等着,三個人合力將李秀的行李搬上車,我晃着腳丫子,臉面對着門口,看着媽媽滿臉的淚水,爸爸則一邊提着行李臉色一直陰沉沉的,唯獨李秀她的神情最開心,那是種即將要解脫而又帶着必定要風光地去,風光地回來的那種期待。
車子呼嘯一聲,遠離了家門。
整個屋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我埋頭繼續寫着作業,不一會,蘇媛那個醜八怪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喘着氣問我,“李秀老師是不是走了?”
我有點不耐煩,但是硬從喉嚨里,“嗯”了一聲。
她眼眶的淚水刷地沖了下來,滴進衣服里,我見狀,額頭隱隱作痛,她捏着衣服,就站在門口,低低地抽咽着,小聲地說,“其實,其實我知道李秀老師不喜歡我的,她她也不喜歡我媽媽,給我補習都是我媽媽求的她,可是她願意替我補習,我已經很開心了,我沒辦法去學校讀書,我害怕,所以媽媽一直找老師替我補習,可是這鎮上的人都沒人願意幫我補習,除了李秀姐姐,所以……所以我……嗚嗚。”
說著說著她哭得很大聲,被她哭得我壓根就寫不下去,我放下筆,從旁邊抓了盒紙巾丟到她身上,嫌惡地說,“擦擦,等下別人看見了以為我欺負你。”
她接過那紙巾盒,低低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小心翼翼地擦着臉,接着又說,“李秀姐姐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盯着桌子上的作業本,楞了楞,“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回不回來。”她走得那麼決絕,她丟下那偏了心眼恨不得把全世界給她的爸爸媽媽,就這樣走了,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而她是不是會回來。
☆、第九十三章
送走李秀之後,生活照常,半個月後,爸爸媽媽相繼病倒了,他們病倒的時候,我在學校里,一通電話讓我整個人都呆立在原地,等我回神,我已經坐在蕭叔叔的車裡,前往鎮上唯一的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