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日日好日(完)
林沛夢見了自己，準確的說是小時候的自己，那段忘記的記憶。
夢見他撿到了躺在雨里的白錦軒，夢見他帶着白錦軒去了那個被他成為秘密基地的小報刊亭，夢見白錦軒送自己到薔薇坡。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應該直接回老街找爺爺奶奶的，但是在走到孤兒院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莫名就直接拐進了門衛室。
他跟門衛爺爺要了電話，趁着門衛爺爺在外面收拾垃圾桶的時候騙了爺爺奶奶，說自己今晚想留在孤兒院。他經常到這裡玩，這裡的門衛爺爺是柳鴛鴦還有朱招財的朋友，就是老街居民，裡面的人大家也都知根知底的，所以柳鴛鴦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就點了頭。
門衛爺爺很熱心，看林沛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麵包牛奶，笑着給了他，勸他快回家。
林沛道謝後沒敢耽擱，往老街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確定爺爺看不見自己後又拐進了另一條路，在這條路他撿到那根會發光的棒棒糖棍子。
之後他又繞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跟白錦軒吃了東西，在那裡看星星。
再後來，白錦軒發燒了，他哭了很久終於看到有人來了，是白錦軒的爸爸媽媽。他們穿得很好，滿臉焦急。
他們很着急，但還是好好地感謝了林沛，然後說要送他回家。
林沛看着臉燒得通紅的白錦軒，指着孤兒院的方向說自己可以回去。
那晚，林沛真的在孤兒院睡下了，門衛爺爺半夜看到他在外面晃蕩差點嚇死，批評了他一頓後又給柳鴛鴦打電話，柳鴛鴦還以為是這老頭半夜腦子抽風，隨便應了幾聲就掛斷了。
門衛爺爺領着他進去睡覺，還罵了一路說朱招財柳鴛鴦不靠譜。
林沛縮着脖子，一聲沒敢吱。
後面林沛沒等到白錦軒帶自己去盪鞦韆，先等來了林晟來接自己。
做了親子證明後林晟帶着自己從孤兒院到附近所有認識自己的地方說了一些林沛當時沒聽懂的話，說什麼有人來問的話那肯定是想對林沛不好的，說在人販子手裡看到過林沛的照片，後面再來問的肯定是人販子。大家皆是驚訝不已，笑着接過林晟給的封口費，點頭答應，還對林沛說有個好爸爸。
之後，到了林家。至此，林沛的童年時光被割斷。
*
林沛醒來的時候眼淚落了滿臉。想擡手去擦，卻發現慣用的右手被緊緊地攥着，一股熟悉的烏木混着海鹽的味道淡淡地飄在房間里。白錦軒穿着正裝趴在床邊，黑色的外套隨意地堆放在床尾，頭髮有些凌亂。
林沛換了一隻手擦好了眼淚，又把白錦軒的手握住塞進被子里，不曾想這麼個小動作就被他吵醒了。
“醒了？”明明自己都還沒有睜開眼睛，關心的話卻已經脫口而出。
“嗯。怎麼不上來睡”病床雖然床板很硬，但總是比趴着睡好很多。
白錦軒昨晚來的時候想過上床睡，擔心吵醒林沛只得作罷。他站起來舒展了一會下，又去洗手間洗了個臉，人清醒不少，就是臉上的疲憊還是揮之不去，眼下烏青十分明顯。
“有沒有不舒服？”林沛剛坐在床邊想下床就被白錦軒摁回來了，溫熱的毛巾蓋上來，臉上暖烘烘的，他聲音含糊地應道：“昨天有點頭疼，現在沒事。”
白錦軒仔細地替林沛擦了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臉頰看，問道：“怎麼眼睛紅着？”
林沛偏了一下，腦海中翻湧的記憶碎片在不斷的衝擊着神智和淚腺，他差點又控制不住哭出來，聲音有點啞：“床不太舒服，沒睡好。”
白錦軒沒懷疑，又替林沛擦了擦手，轉身去洗毛巾。
出來的時候林沛拉開了窗帘，站在床邊舒展身子，晨光籠在他單薄的身上，醫院的病號服有點透，白錦軒清晰地看見了大段窄窄的腰，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下來。
林沛伸了個懶腰，轉過身來抱住白錦軒，下巴掛在他的肩膀，依賴盡數融在動作里：“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昨晚我給你發消息你都還沒看到。”
“抱歉，那時候還在開會，手機靜音了。”他埋在林沛的頸窩，像是呢喃，“昨晚看到消息嚇死我了。”
林沛：“醒來後想着讓白星不要告訴你的，結果他的動作飛快。”
“林老師，”白錦軒捏了捏他的耳垂，懲罰意味十足，“你不乖，有什麼事情就是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的。”
“不想讓你擔心，本來也沒多大事。”林沛自知理虧，“後面我也給你發消息了……”
“好，算是將功補過。”白錦軒鬆開他，又把他安放在床邊，“我去問問醫生，昨晚太晚醫生都下班了。”
“哦，好。”林沛知道他不放心，坐得乖乖的，兩條腿在空中蕩來蕩去。
“等我回來我們去吃早飯。”
林沛靠在床頭，開始整理那亂糟糟的思緒還有那一節節重新整合的記憶，就像是不完整的鐵路突然找到了斷掉的那幾截鐵軌，“咔噠”一聲，鐵路復原，記憶如中國高鐵的速度衝進腦海，撞得人頭暈眼花。
真是神奇，六一兒童節遇見的白錦軒。又在這麼久後在兒童節想起來。
原來電視劇里演的也不全是假的，撞一下有幾率會失去記憶，再撞一下也有恢復記憶的幾率。早知道就從樓梯上滾下去了，那不就能早點想起來？
林沛拍了拍腦袋。看來真是有點後遺症的，怎麼這麼離譜的事情都能想到。
他看着窗外飄飛的樹葉傳來颯颯聲響，心裡暖融融的，有一種完整的熨帖感。就像是完成了一塊大篇幅的拼圖一樣，終於在剛才按下了最後一塊。幼年的回憶就是這最後一塊拼圖，它遺失在十年前的那個夏天，輾轉多年，它終於嵌入屬於它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完整。
其實，在剛才看見白錦軒的一瞬間就想告訴他，但是那時候除了欣喜之外腦子幾乎是一片混沌，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不少，他想着等會兒白錦軒進來就要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想起來了，想起了那段雨中的初遇，想起了那被雨淋濕的薔薇花，想起了那六角亭看見的幽靜夜晚，想起了兩人曾相擁數星子，想起了所有屬於我們的曾經。
白錦軒從醫生那回來，得知沒什麼問題心裡那塊石頭才是終於落下來，醫生說今天就可以出院，他想着要不要再住院觀察一下，正想着，剛一推開門就聽見林沛的一聲呼喚，從來沒有過的高興，聲音清亮——“白錦軒！”
他看過去，只見林沛站在窗檯邊，手臂張開，是一個要擁抱的姿勢。窗後是已經升起來的旭日，絲綢般的光澤落在樹梢枝椏，落在林沛身上，光暈恍若在他身上跳動，在他身邊形成一圈暖黃色，身後玻璃窗上看見一層虛影，夢幻又朦朧。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彎着，裡面裝着白錦軒。
“我在。”他下意識張開手臂，嘴角彎着，準備過去擁抱他的林沛，但是林沛叫住了他，對他說：“你站在那裡，我過來。”
下一秒，林沛像是小孩子索要擁抱一樣，腳步輕盈地跑過來，一躍而起，撲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