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西尼府邸
雖然答應了,但那天還是沒做到完全標記。倒不是朝尋反悔,而是元川司要先帶他見過生父。
這種對儀式感莫名重視的態度,和弭玉倒是有些像。
第二天,他們就來到了羅西尼家族所在地——一座佔地很廣的莊園。
踏入這片領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綿延數里、由厚重石塊壘砌而成的圍牆,隨着鐵門打開,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幽徑在腳下蜿蜒向前,路兩旁是修剪齊整的冬青樹籬,前行些許,便能望見家族宅邸,那是一座巍峨的巴洛克式建築,巨大的石柱撐起高聳的三角楣,浮雕上的諸神與英雄栩栩如生,凝視人間千載。宅邸前方是一方開闊的庭院,中央噴泉汩汩噴涌,潔白的水花在陽光下閃爍,濺落的水珠潤澤着周邊嬌艷欲滴的玫瑰叢,馥郁花香飄散在空中。
下了車的朝尋仰頭看着這座和旅遊景點差不多的建築物,只有一個感覺:這就是小說里,女主跑都跑不出去的莊園嗎?
這莫名的想法使他不由打了顫,不自在地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移開視線。
元川司也從車的另一邊走過來,十分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溫聲道:“好久沒回來,再看到這裡還是會緊張,還好這次有你在。”
聽他說緊張,朝尋反而不那麽緊張了,他默默回握住那隻手,用一派輕鬆的語氣安慰道:“這是你家,幹嘛緊張。”
元川司垂下眼睫,聲音低低的:“不……這不是。”
門口有管家出來迎接,只是笑容看起來十分公式化。
“先生還沒回來,您需要先休息還是用餐?”
“準備清淡的食物,我們兩個小時後用餐。”
踏入府邸大門後,元川司的表情和氣質好像都變了,矜貴盡顯,與周遭典雅奢華的裝飾相映成輝,活脫脫一個大家族出身的老錢模樣。
看着他說話,朝尋不合時宜的再次想起弭玉,生日宴會時穿着黑西裝的他,幾乎要和眼前的元川司重疊了。
可他們明明是兩個人。
朝尋揮散了腦中的想法,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了。
一定是因為上次在河邊看錯人的緣故。
元川司帶着他在屋中穿行,他們在掛滿藤蘿的長廊上走了好一會,到了府邸的後方。
從這看完全又是另一幅景象:繁茂的橡樹栗樹遮天蔽日,一泓靜謐的湖泊卧於其間,湖面如鏡,倒映着天光雲影,在湖的對岸,有一個小小的建築物,這是一個小型教堂。
和門外的陽光明媚比起來,此處寂靜幽深。
朝尋心中有個預感,元察一定就埋在那個教堂的下方。
牽着他的手收緊了,元川司帶着他走了過去,朝尋站在教堂外看到了一塊墓碑——十分簡樸,既無簡介,也無照片。
只刻着一句話:吾愛沉眠之處。
“我父親是虔誠的教-徒,只會以土葬的方式安葬。況且以他的性格,就算火葬,也不會真的把骨灰交出去。他交給我姑姑的那盒裡,不知道裝的是什麼。”元川司的嘴角牽出譏諷的弧度,他淡淡道,“不過交易本就是一場形式,協議是讓我有自由選擇的權力。”
他父親聽起來真是控制欲相當強的一個人。
無言地站在墓碑前,朝尋盯着那塊染了青綠的石碑,腦海中浮現了黎平夏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人表情古板嚴肅,好像天生就不會笑一樣。可朝尋與那雙銳利的眼睛一對上,照片上的人像是活過來一般張開嘴。
她的聲音嚴肅且尖銳:“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孩子?你和那個蠢笨的爹一樣差勁。”
這句話來的突兀又清晰,朝尋愣在原地,心臟被一股慚愧和委屈抓住,腦海中長久地盤旋着那句話。
心情一時間被茫然和無措佔據,他努力的在記憶中翻找這句話的前後場景,但什麼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呆愣的時間過久,元川司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不由輕輕喚他。
“小尋,老婆,你怎麼了?”
直到感覺身體被晃了晃,朝尋才從這種深陷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他眨眨眼,眼前除了滿臉擔憂的元川司,哪有別人。
“我……”朝尋慢慢張開嘴,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我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底埋着害怕,表情也是惶惑不安,元川司一把抱住了他,緊緊的。
“別怕,還有我。”
他們像兩棵藤曼那樣彼此纏繞,交換着體溫。風吹過湖面,枝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天地間彷彿只剩彼此。
朝尋產生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想法,我需要他,我們是彼此的唯一。
他想留在這,陪在對方的身邊。
……
祭拜後,他們回到宅內,在房間里休息片刻後,管家盡職盡責地前來敲門,提醒他們該用餐了。
“少爺,先生也回來了,正在餐廳等你們。”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見到元川司那個大佬爹了,朝尋本來快要消失的緊張感又從心底瀰漫上來,與此同時,他聽到元川司用極力平靜的聲音回道:“知道了,我們現在就去。”
朝尋登時明白過來,對方同樣緊張。
我是成年人,我是成年人……
默念幾遍後,朝尋挺了挺胸膛,他主動牽住戀人的手,不管怎麼說,先把氣勢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