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鄧安宜,平煜忽而冒出個念頭,鄧安宜既能驅動東蛟幫跟他一起設局,會不會是因為他手中亦有一塊所謂的“寶貝”,否則的話,何以解釋他這一路上的行為。
可平煜也知道,不論李攸還是他自己,都算得上消息廣雜,以往卻從未聽說過二十年前江湖上所謂血戰之事,而東蛟幫等幫派更是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二十年之久,以鄧安宜的年紀,究竟從何處得知這些陳年秘聞的呢。
李攸猛的想起什麼,停下腳步,思忖着道:“姑且當那左護法說的都是真的。東蛟幫之所以肯重出江湖,千里迢迢來找罪眷的麻煩,多半手裡也有塊殘缺的寶貝。最奇怪的是,鄧安宜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說動了東蛟幫跟他合作,你說,他一個勛貴子弟,好端端跟這些江湖門派攪到一起,圖的什麼?”
平煜想起那晚東蛟幫夜襲客棧之事,復又將紙箋打開,一邊瀏覽紙上供詞,一邊道:“要麼他想趁亂從中撈筆好處,要麼就是他自己手中也有一塊那東西。你上回不是說過,東蛟幫雖然近年來甚少露面,但當年也曾凶名赫赫、無惡不作。似他們這等強悍作派,絕不可能任人搓圓捏癟,然而那晚夜襲客棧時,東蛟幫匪徒被擒住後全都當場毒發,一個都未活下來,鄧安宜手中的永安侯府的護衛卻毫無折損,由此可見,東蛟幫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早已淪為鄧安宜手中的棋子。以此推論,那東西已落到了鄧安宜手中也未可知。”
“你是說,鄧安宜手裡也有一塊?”李攸訝道,他一向跟平煜默契合拍,一轉眼功夫,便想清楚了當中的彎彎繞繞。
平煜扯了扯嘴角,將紙箋扔回桌上,身子向後靠坐在椅背上,道:“不知他手裡究竟有幾塊,如果他在籠絡東蛟幫之前便已有一塊,加上東蛟幫的那塊,那麼便是兩塊,若是才從東蛟幫手裡奪得一塊,那麼他為了弄到剩下的幾塊,往後多半會一路跟隨,斷不肯消停。”
李攸嘖了一聲道:“看不出來啊,這鄧安宜一副溫良恭儉讓的翩翩公子模樣,花花腸子卻當真不少。”
想起什麼,半真不假地感慨道:“平煜你說,這些年,但凡是京城裡勛貴之家的當家夫人,哪個不把鄧安宜當作訓子的榜樣?說他什麼溫和寬厚,謙謙如玉,堪稱京城子弟的楷模,尤其我們家老祖宗,動不動就拿我和那傢伙比,說同是將門出身,她的孫子處處不服管束,像只野猴子,人家鄧安宜好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平煜瞥他一眼,見他雖然語氣微酸,臉上卻並無半分不悅,想起雲陽伯老夫人雖然性如爆炭,卻最疼李攸這個次孫,心知他之所以這麼說,不過為了調侃他家老太太幾句罷了。
李攸繼續道:“可說來奇怪,自打認識鄧安宜,我就對這廝沒半分好感,小時候也就不提了,我就記得他有一年生了重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月,好了之後,整個人都古怪了不少。別的且不論,你們咱們這些京城子弟在一處蹴鞠跑馬,哪回不是恣意玩樂,一擁而上?只有他年紀輕輕就老成持重,時時刻刻不忘謹言慎行,唯恐別人抓他錯處似的,我看着都替他覺得累。”
平煜不語,他小時雖總跟鄧家的幾兄弟在一處玩,但鄧安宜更喜讀書辭賦,不比他們,酷愛舞槍弄棒,一刻也閑不住,故而他跟老大和老三更能玩到一處。
至於李攸所說鄧安宜生重病之事,他倒有些印象,可記得鄧安宜痊癒後沒多久,他家便犯了事,等到三年後再從宣府回來,兩家已然斷絕了往來,無從得知鄧安宜如今的性情。
李攸自顧自說了一通,見平煜不接茬,只當他想起當年被發配的事,怕他心裡不痛快,忙咳了一聲,不動聲色轉移話題道:“這左護法的供詞倒跟你之前所推測的暗合在一起了。王令的確是在找人,他仗着東廠勢大,一邊用傅蘭芽作餌,一邊引誘東蛟幫等幫派出洞,目的就是為了從這些人手中找到剩餘的那幾塊‘寶貝’,只是我未能想明白,傅冰的女兒二十年前尚未出生,王令他們為何能篤定她能做所謂的“藥引”呢?”
平煜神色複雜地看着桌面,道:“此事我也甚覺奇怪。”
二人陷入沉思,久久未說話。
屋外蟬鳴陣陣,屋子裡卻寂靜得針落可聞。
良久,李攸打破沉默道:“如果左護法所言不差,當年那件重要物事一分為五,落在不同幫派手裡,那麼除了目前已經露面的幾大幫派外,剩下幾個持有殘缺‘寶貝’的幫派也會陸續找上門來。而且我有個預感,此事既能引得這麼多人趨之若鶩,必然有天大的好處,倘若被江湖上還有其他人知曉,就算這些人手中一塊殘餘的也無,難保不會過來摻合一腳。”
說完,笑道:“平大人,前路兇險啊。不過誰叫咱們是兄弟呢,我就受點委屈,跟你們一道回京算了。你那什麼眼神?你當我願意趟這渾水呢,別忘了,我三弟可還在你手裡。”
平煜氣笑道:“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
李攸一本正經搖搖頭,道:“我知道你一向行事果斷,多半已做了準備,可江湖上的這些彎彎繞繞,跟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還是有大不同的,我浸淫數年,自問在這方面比你還是稍熟絡一二的。而且照左護法所說,萬一那東西湊齊之後,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效用,落到王令那匹夫手裡,豈不會有傾國之虞?你該知道,自從新帝上位,王令領了司禮掌印太監之職,短短一年時間,這老東西的手便已經伸到內閣去了,整日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弄得朝廷內外烏煙瘴氣的,皇上呢,卻日益沉迷於煉丹求道,萬事不管。我看過不了多久,這整個天下都得改姓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