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老狗
今年海州城的夏天要比往年更熱一些。
可能是因為海上暖流的問題,也可能是因為再沒有巨大的飛鯨從海上吸來海水化作雨水落下。
雲台之役後,西海劍派退入大海深處,在海州的影響力漸漸消退,很多中小宗派趁機殺了進來。
海州正街上曾經有座酒樓,老闆娘是個狐狸精。
這座酒樓被不老林強者南箏等人變成了廢墟,但因為位置太好,隔了些年又重新出現了一座酒樓。有趣的是,這座酒樓居然和以前一樣也做火鍋,而且不止是海味火鍋,還有益州風味與北方風味。
一個戴着笠帽的客人走進酒樓,點了一人食的小火鍋,隨意吃了些酒菜,便付錢離開。酒樓前的石階上灑着水,那名客人走過時,笠帽下的臉被水面反照了一瞬,竟是黑色的,不知道是帶着面具還是如何。
夥計很快便把那個桌子清理乾淨,火鍋里吃剩的湯被倒進泔水桶,一張小紙條則是被送到了後廚。
那張紙條最後送到了某個包廂里。
包廂里的火鍋很大,不是鴛鴦鍋,紅色的湯汁看着就像是血,又像是果成寺里的落日,散發著辛辣的味道。
陰三右腳踩在椅子上,動作有些不雅地撈着鍋里的黃喉與肚片,清秀的臉上沒有汗水,只有滿足的神情。
玄陰老祖坐在他的對面,看完紙條上的內容,問道:“真人,地址已經拿到了,我們何時出發?”
陰三專心吃着火鍋,隨意說道:“吃完再說。”
……
……
火鍋這種食物妙就妙在,如果你願意就可以一直吃下去,只要不停往鍋里加湯與食材。
所以直到半夜,陰三與老祖才離開了酒樓。
他們走出海州城,來到海邊,穿過海里散落的礁石,向著大海深處走去。
他們此行不是前來憑弔雲台遺迹,也不是來取什麼寶物,而是要去找一個人。
在深沉的夜色與濤聲陪伴下,他們踏海而行,走了很長時間,來到一處偏僻而尋常的小島上。
小島上生着一些綠色的植物,沒有什麼妖獸,只有些蜥蜴在夜裡捕食。
按照紙條上的地圖,老祖走到一叢不起眼的小草前,感慨說道:“不愧是老傢伙,這陣法布的真好。”
那叢小草沒有任何特殊的氣息,也沒有陣法的痕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誰能想到這居然是通道的入口。
陰三感受着那條通往地底深處的通道,說道:“居然藏在與世隔絕的海底,難怪這麼多年都沒人能找到他。”
在幽暗的通道里,他們走了很長時間,按照估算已經來到數百丈深的海底,終於看到了一扇沉重的銅門。
銅門上刻着一些簡單的圖案,有花有魚,筆法古拙,散發著淡淡的氣息。
老祖看了兩眼,說道:“我能破開,但會驚動他。”
“我來吧。”
陰三抬起右手按在銅門上刻着的一條怪魚上。
大概百餘息後,銅門上的那些花忽然張開花瓣,彷彿活了過來,那條怪魚也似乎活了過來,想要從他的掌下遊走,去給裡面的人通風報信,卻無法掙脫。
陰三摸了摸那條怪魚,指間彷彿帶着春風,讓它平靜下來。
沉重的銅門緩緩開啟,沒有帶起一點灰塵。
無數的海水從裡面涌了出來。
陰三與老祖很平靜,沒有躲避,也沒有驚訝。
他們飄在海水裡,看着眼前的畫面。
銅門裡是海底的世界。
奇形怪狀的魚在遊動,帶着光點的異花在招展。遠處隱隱有巨大的恐怖身影,不知道是哪種兇猛的海獸。
陰三知道這些都是假的,神情平靜,把雙手負在身後,隨心意向前方飄去。
藏在海底的那個傢伙有些意思,境界一般,陣法與精神能力倒是不弱,竟是發現了自己的到來。
他不擔心對方的反擊,只是不想對方有所準備、最後寧肯自殺也不願意神魂受制。
那些巨大的恐怖身影越來越近,竟是一群鬼目鯪!
那些鬼目鯪向著陰三撲了過來。
陰三理都不理,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堆礁石處。
一頭鬼目鯪把他吞了進去,然後便變成了光點,散於海水之中,再沒有半點痕迹。
陰三飄到那堆礁石前,蹲下身體,望向藏在石縫裡的一條小丑魚。
小丑魚的視線與他的視線接觸。
“你是什麼人……居然能看穿老夫的陣法?”
小丑魚說話了。
他能感覺到陰三最多就是游野境,為何能夠不受自己的神識影響?
陰三笑着說道:“這種雕蟲小技,還是不要在我面前用了,另外我先提醒你一句,在稍後的談話里請不要自稱老夫,因為在我面前你沒有這種資格。”
說完這句話,他打了一個響指。
啪的一聲輕響,那些鬼目鯪盡數化作光片消失,隨海水搖擺的異花與成千上萬隻怪魚消失,就連海水都消失無蹤。
這裡確實是在海底,但不是在海里,而是一處深藏地底的洞府,地面很是乾燥,連一滴水都沒有。
洞府里的陳設很是奢華,沿着牆有一排青松盆栽,玉髓池裡有數十條錦鯉,在一具白骨里游來游去。
白骨便是鬼目鯪,錦鯉是怪魚,青松是異花,一切都是假象。
“你算命的名氣極大,養些錦鯉倒也正常,只是那具白骨是怎麼回事?”
陰三收回視線,望向一位老人。
這位老人白髮蒼蒼,滿臉皺紋,雙眼深陷,不知已經盲了多少年。
他就是剛才那隻小丑魚,也是在世間已經消聲匿跡多年的天近人。
……
……
天近人是位大人物。
他遠不是陰三所說算命名氣極大這麼簡單,當年他執掌白鹿書院,被世人認為一言能斷生死,能窺天機。
便是洛淮南與景辛皇子這樣的人,都想得到他的點評。
他與西海劍派的關係很深,又受了方景天的拜託,想在舊梅園裡殺死井九。
遺憾的是,他不知道井九的境界雖然低,神魂力量卻是強的不像話,自然失敗了,然後被禪子逐出了朝歌城。其後便是雲台一役,白鹿書院被裴白髮帶着無恩門弟子一把火燒光,他見機奇快,搶先逃走,藏在這個洞府里直至現在。
他被禪子重傷,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復原,所以哪怕洞府處於西海的勢力範圍,依然不敢冒頭,極為小心,誰知道竟被人找上門來。
“那是我的童兒,因為練功太過急進,走火入魔而死。”
天近人“望”向那具白骨,神情似乎極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