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風呼嘯而過，一陣骨寒。枯枝在風中搖曳，積雪簌簌墜落，彷彿連空氣都凝結成了冰。
庭院里，小丫鬟縮着脖子，踩着積雪帶路。她身後跟着一位身着鸚哥綠潞緞褙子的婦人，步履從容，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氣度。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很快就融化在織物中，留下深色的水痕。
“夫人，到了。”小丫鬟停在檀木雕花門前，輕聲稟報。
內室暖閣中，十一娘正與沈明宜對坐。炭火燒得正旺，檀香繚繞，將寒意隔絕在外。聽見通報聲，十一娘抬眼望去，只見曾夫人款步而入，舉止優雅地行禮。
“侯爺，夫人。”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
十一娘聽說。這曾夫人出嫁前也是大家閨秀。只是這樣的身份，在此刻卻顯得有些刺眼。若非牽扯進那件事，曾桃夭也不必每日向自己請安，曾夫人更不必從角門進府看望女兒。
沈明宜只是冷漠地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茶盞，發出輕微的響聲。眼前這一幕，令他想起了前些日子曾桃夭那番作態。那日她不過小小風寒，卻私下對他哭訴難受，非要他親自去請太醫。這般柔弱做派，着實令人生厭。
見沈明宜不語，十一娘只好開口打破沉默：“曾夫人有事？”
曾夫人雙手交疊，眼中閃過一絲暗色：“妾身是來道謝的。桃夭自幼驕縱，我這個做母親的望女成鳳，從小便讓她讀書明理。國公爺常年在外帶兵打仗，對她管教不多，卻也時常惦記。”她停頓片刻，聲音更低了些，“只是我見識淺薄，太過溺愛，養成了她這般性子...”
說著，她深深一福：“若有失禮之處，望侯爺夫人海涵。”
十一娘聽着這番話，心中冷笑。這位曾夫人果真擅長說話，既道出女兒身世，又不忘提及衛國公府。這般巧妙地提醒着他們，曾家雖曾經沒落，但現在的國公爺也有大權在握。
她下意識看向沈明宜，正好對上他略帶不耐的目光。那雙漆黑的眼眸中，似有寒意流轉。
十一娘暗嘆一聲，上前扶起曾太太：“曾妹妹行止端莊，性情溫婉，侯爺和我都很是歡喜，曾夫人不必掛心。”這話里暗藏機鋒——你此來是否因為曾桃夭在府中受了委屈？
曾夫人展顏一笑，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正因桃夭在此過得太好，妾身才覺惶恐。區區風寒，竟請來數位太醫，還讓妾身前來探視，實在是...”
“侯爺待人向來寬厚。”十一娘打斷她的話，語氣溫和卻不失力度，“況且請曾夫人來，也是侯爺的意思。曾夫人若要致謝，不如囑咐曾妹妹早日康復，好好服侍侯爺才是。”
這席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抬舉了沈明宜，又提醒曾夫人她女兒的身份。曾夫人目光一閃，偷瞥了眼沈明宜。見他依舊神色冷淡，便笑着應道：“多謝夫人教導，妾身定會叮囑桃夭盡心服侍侯爺，與姊妹和睦相處。”
屋外寒風呼嘯，內室卻愈發沉悶。十一娘察覺到氣氛不對，輕聲道：“天色不早，我們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曾夫人可在此用過晚膳再走。”
曾夫人千恩萬謝，恭送二人出門。臨行前，她的目光在沈明宜背影上多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神色。
外頭大雪紛飛，所幸到太夫人院里有抄手游廊相連。十一娘跟在沈明宜身後，步履輕盈。寒風掠過廊柱，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當心地滑。”轉角處，沈明宜突然回頭提醒。
十一娘一怔，低頭看去。游廊青石磚上特意琢着防滑紋路，廊檐寬闊，根本不會有雪花飄入。這提醒來得突兀，卻又似乎蘊含著某種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