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疑心
待瑪瑙離去，十一娘坐在軟榻上，手指輕輕敲擊着扶手。
十一娘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溫熱的茶水濺在綉着暗紋的裙擺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漬。
沈明宜的怒吼聲在房中回蕩，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他平日里總是溫和有禮，即便遇到不順心的事，也會先沉默思索，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盞翻倒，茶水四溢。
水墨畫的綃紗帳子靜靜地垂在一旁，那是宣同帶回來的。這種帳子在沈家庫房也有幾頂，是蘇杭錢家托玉針坊特製，因為數量有限，顯得格外珍貴。帳子上的水墨畫栩栩如生，遠山含黛，近水生煙，一派南洲水鄉的意境。
“這帳子......”十一娘的目光在帳子上停留片刻，眉頭微蹙。素來勢利的曾夫人為何會送這樣一頂帳子來？若說是為了討好沈家，大可送些尋常的首飾玉器，何必偏偏選中這樣一件難得的物什？
她看着沈明宜陰晴不定的臉色，心中暗嘆。曾桃夭的入門，本就是一場權謀的結果。如今想來，其中疑點重重。那日曾桃夭闖入小院時的驚慌失措，似乎有幾分刻意為之的味道。曾家在明知真相的情況下，依舊選擇將女兒送入沈府，這背後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更令人生疑的是，昨日在衛國公府就已不適的曾桃夭，為何直到今日才讓曾家媽媽前來通報？若真是身子不適，不該第一時間請大夫診治嗎？沈明宜是理智的人，可能剛得知消息會高興，但是認真回想過後就會想通個中關節所在，所以才會發怒吧。何況這本是好事，但避開侯府去衛國公府請大夫，牽涉到侯府顏面。讓這樁喜事也變了味。
房中一時寂靜，只有窗外的風聲輕輕掠過，帶起帳子微微晃動。
“十一娘......”沈明宜終於開口，聲音裡帶着幾分疲憊。他抬頭望向妻子，目光對上她錯愕的面容。茶水滴落在地的聲響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着什麼。他的怒火瞬間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無奈。
“我不是在說你。”他苦笑着看向滿桌狼藉，“我是在說我自己。”
十一娘看着丈夫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瞭然。這火，確實是他對自己發的。曾桃夭的美貌與深情，或許讓他忽視了許多顯而易見的問題。但今日的事情，似乎觸及了他的某個底線。
“侯爺，”小丫鬟在門外輕聲稟報，“孫總管來了，說是有要事相商。”
沈明宜如釋重負般站起身：“我先去處理外院的石料。”語氣中帶着幾分歉意，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十一娘正想着如何化解這尷尬的氣氛，又一個小丫鬟匆匆進來：“夫人，弓弦衚衕的蘇媽媽來了，說是有急事。”
“十一小姐，”蘇媽媽行禮道，臉上帶着幾分焦急，“大太太有些不好，大少奶奶讓您回去看看。”
十一娘立即起身：“我這就隨你回去。”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蘇媽媽的神色，心中已有幾分猜測。
回娘家自然要先向太夫人稟告。太夫人聞訊立即召回沈明宜：“一個女婿半個兒，你陪着去看看。這是應該的。”
沈明宜吩咐套車，又讓沁雨去取二千兩銀票，帶上理事堂的周管事一同前往。馬車在石板路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響讓人心緒不寧。
誰知到了弓弦衚衕，卻是一派平靜。
“母親不是身體不適嗎？”十一娘急切地問。
錢永康尷尬地笑道：“母親說自己不舒服，想見見你......”
進到內室，陸媽媽終於道出了大太太的真實用意：“十一小姐，聽說曾姨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