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她再也沒有放開自己的手。
她們倆相依為命過了十八年,她以為她牽住的是自己,她以為她是師尊最親近的人,她以為她們有一生的時間可以在一起。
原來她的心早就永遠許給了一百年後的那個人。
她對自己好的一切,只是因為她是那個人的曾經。她每一次透過自己看到的,都是她心心念念的另一個人。
那姬湛雪算什麼?
一個影子抑或一個替身?
她還沒有長大到一百年後,她還不是穆若水啊,她沒有和傅清微相愛過,她只是她的徒兒。
師尊,在你眼裡,自始至終有過我的存在嗎?
你看得到我嗎?我也愛你啊。
相思劍的劍身凝滿了冰雪,每一次舞動劍身林子里瀰漫雪白的霧氣,上空飄落幾顆雪籽,初時零星,漸漸地越下越大,睜不開眼睛,漫天風雪裡一個身影不斷地將劍練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間她跪倒在雪地里,長劍插在一邊。
她整個人的身體向後傾倒,仰面躺在了雪地,雪化成水融進她的眼睛里,從眼角滑落。
……
蓬萊觀,書房。
穆若水走後,傅清微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書桌,穩住自己搖晃的身形,慢慢地坐進了椅子里。
她的兩手撐着自己的額頭。
屋外再也沒有一絲響動。
一個人有兩世記憶,一個人卻只有一世記憶,對後者公平嗎?
連傅清微都認為穆若水和姬湛雪是兩個人,姬湛雪會認為自己和穆若水是同一個人嗎?
她和師尊一樣驕傲自負,她不會接受的。
傅清微早就知道。
是坦白,也是終結。
她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愛她,她會退回到師徒的關係界限里,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當一個替代品。
傅清微的手按在自己的左邊胸口。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也在隱隱作痛?
*
穆若水從密林結界里出來,看不出一點情緒的痕迹,她的目光在看到等在外面的修長身影頓住。
“師尊。”
傅清微嗯了聲,溫和平淡道:“天色不早了,該回家吃飯了。”
穆若水低頭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更可笑了,她剛剛竟然在幻想師尊能對她再解釋一次。
比如書房的話是騙她的,或者她是她,別人是別人,她從來都沒有弄混過。
可能嗎?
她說了你信嗎?
這些年你感受到的還不夠多嗎?她看着你出了多少次神,她會脫口叫出別人的名字,究竟要自取其辱到什麼地步,你才能撿起碎在地上可憐的自尊,好好地當你的姬湛雪。
穆若水駐足良久,抬頭問她道:“師尊下廚了?”
傅清微一手後背,沿着路往前走:“揉了面,切了麵條,還沒有下鍋。為師對自己的廚藝心裡有數。”
穆若水自然地跟上去走在她身旁,沒有碰到她的衣角。
“待會我來。”
“如此甚好。”
兩人並肩往蓬萊觀的方向走,一脈相承的寬袍廣袖垂在身側,被風拂動着,自作主張地牽在了一起。
穆若水低頭瞧見,將衣袖撈起來攥在了手裡。
晚飯吃了一頓豐盛的麵條,穆若水在傅清微的房門口說晚安,傅清微就站在門後,回她:“晚安。”
穆若水的腳步遠去。
傅清微不再往門鎖上別頭髮絲。
……沒有必要了。
穆若水徹底退回了師徒界限里,每日晨昏定省地問安,平時也不會掛臉,偶爾會坐在房間里對着窗戶出神,清清冷冷。
那日後的第二天,穆若水來到書房找她,只說了一句話:“師尊以後可以不把我當成她嗎?”
傅清微回她:“好。”
說來也怪,穆若水出落得越來越像師尊,經此一事,連周身氣質冷清,拒人千里的模樣都像大師尊,傅清微弄混她們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小雪就是小雪,她是獨一無二的姬湛雪。
不是一段經歷,更不該是誰的影子。
穆若水隔天又來:“師尊有幾個徒兒?”
傅清微說:“只有你一個。”
穆若水:“我是唯一嗎?”
傅清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