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青帷白骨能隱約察覺到修無歡對她若即若離的迴避閃躲,可當她想要去問的時候修無歡又具言詳答,並沒有疏離的意思。
“阿歡,我剛才去問嬰嬰了,她說送魂奠儀上她會來。”青帷白骨主動開口,“我想將這次送魂奠儀舉辦得盛大一些,可以么?”
“殿下擔任大祭司一職,這些都按照殿下的想法來就好。”
“我想在送魂奠儀上獻舞,就是曾經最高規格的渡魂之舞。”青帷白骨猶疑着,她也不確定要不要將各種細節說出來。
渡魂之舞是在沙淵送魂奠儀上最高規格的引渡魂魄之舞,一般只有皇家殯天才有機會使用,普通人並沒有資格請沙淵的祭司用渡魂之舞送行。不過究竟如何以舞渡魂話語權還在祭司手中。這是引渡沙淵眾民之舞,也是她身為大祭司的最後一場渡魂舞。
只是這一場渡魂之舞需要雙人主持,算來如今沙淵的遺民,除了她之外也只有一個修無歡,她有些不確定修無歡會不會答應她這個接近冒犯的請求。
在沒有因為仇恨變得瘋狂之前,她也曾謹小慎微,事事小心不敢有分毫疏漏,對禮節之事尤為恪守。修無歡並非祭司,亦非奉神之職,這樣的奠儀照人世間的話,同舉喪無異,終究還是會讓不少人避諱。
“若是殿下願意,修某理應奉陪。”修無歡頓了一下,“不過修某並不知如何作渡魂之舞。”
“我可以教你。”青帷白骨當即道。
*
蒼月之下大漠茫茫,此時風沙停歇,只留一彎朦月,不見星辰。
殘垣遺迹之上,身着異族華服的少女翩然起舞,廣袖高高揚起,旋轉數圈安穩落下,若明月星河,清風流波,縱使這無盡傾國傾城之姿,亦不掩原本的端莊肅穆,高貴氣象。
彷彿大漠罡風為之停息,墨雲陰翳為之散去,在這一舞終了之時,天上月華皎潔,星斗漫天。
“這似乎不是渡魂之舞。”修無歡坐在一處凸起的斷壁上,在青帷白骨結束這一舞之後,她憶起很多事情。
當初珠姬亦曾編舞給她看,那時候的珠姬穿着便是當今的祭祀華服,在花樹之下,在星空之下,在地宮之中,在燭影之下,對她蹁躚起舞,足尖輕點,旋轉起來是無雙風華,絕世清歌……
而現在,珠姬已經不再是珠姬,那烙印在史籍之中的“三妖──青帷白骨”頂掉了她原本的名字。
正如此世間再沒有合歡宗少宗主修歡。
兩人都是親手將自己故名抹掉之流,從某種程度實在有幾分類似。
“確實不是渡魂之舞。”青帷白骨在她身邊坐下,“我只是想給你跳一場。當初我等你回來時候,編排的新舞。”
“那還沒給你跳過一次,沙淵就被滅了。我以為我再沒有機會跳給你看了。”
青帷白骨靜靜望着天,天光柔和,夜幕低垂,再無當年黑雲壓城的無邊恨意。
新天之後,果然看天也變得順眼了很多。
“下面我教你真正的渡魂之舞了。”青帷白骨起身,伸手扶起修無歡的手,“小心,注意別踩住裙擺。”
話音未落,修無歡便踩上了她的裙擺,結結實實摔了一個狗啃地。
*
吉時已到。
臨時搭起的簡易祭壇之上,身着祭司華服的青帷白骨攜修無歡一併上台,隨着她們的渡魂之舞,片片光點於她們腳下這一塊地上升起,皆是死在沙淵古城的子民。
“殿下。”
“少宗主。”
“珠姬殿下。”
“阿歡……”
此起彼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魂魄交織在一處,起初是無數光點,後來光點漸漸擴大……
一聲笛聲劃破靜謐的遺迹,顏嬰嬰手持柳笛站在這一團團光影之中,光影漸漸分開凝形,幻化成魂魄生前的相貌。
冥水桃枝手托凈瓶,指尖輕捻,無數花雨簌簌而落,譜就這一曲盛大的渡魂奠儀。
笛聲悠揚,舞姿生輝,花雨傾落之下,沙淵故民的魂魄逐漸凝視,開始四下走動,打量着周遭的變化。
“殿下,您……活下來了么?”
一個蒼老的聲音開口問。
青帷白骨抬頭,見那殘魂的身影,兩行清淚不受控制從她腮邊滾落,但她很快便自持住了情緒:“是的,本宮活下來了。”
“本宮將當初所有殘殺沙淵子民的仇敵誅殺,只是本宮……並沒有護住沙淵古城。”
他們所站在的正是沙淵這塊土地,可往日的巍峨繁華終究一夢泡影,徹底掩埋在了塵沙之中。已經有魂魄發現了不對,問如今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