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宅謎影
晨霧未散,清平縣城東市已飄起炊煙。鳳瑾咬着芝麻糖餅倚在綢緞莊檐角,垂眸望着街對面蹲在餛飩攤前數銅板的應雪。素青布衣裹住她單薄肩頭,發間木簪歪斜插着,扮的一個清貧書童模樣。
「客官,您的陽春麵。」攤主將粗瓷碗擱在應雪面前,渾濁眼珠掃過她虎口薄繭,「讀書人手倒是粗糙。」
應雪捏着竹筷的手頓了頓,「家裡清貧,苦活做多了」。等着攤主回到自己的攤位後,應雪用筷子夾起面輕輕吹着的,餘光瞥見斜後方綢緞莊的藍布簾微微掀動,掀起的那一角看見了剛染上的血漬。簡單的觀察一番收回視線後,她佯裝被麵條燙到,偏頭咳嗽時將袖中銅錢滾落,叮叮噹噹撞上青石板縫裡半截斷劍。
「小郎君當心吶。」鳳瑾扭捏着一副嬌柔姿態走過來,不知何時擠到應雪的身側,緋色襦裙掃過她手背。蔥白指尖撿起銅錢時,順勢靠在應雪身上,輕聲道,「有馬車進入那家綢緞莊,但承重不對,車轍印太深」
應雪輕微的點點頭,「小娘子要不要一同逛逛綢緞莊,我看天氣漸涼,該添身新衣服了」
兩人攜手走進綢緞莊,敲了敲櫃檯桌面,站在櫃檯後面算賬的掌柜聽到聲音後連忙擡起頭,「誒,客官您這是想買些什麼」
鳳瑾抱着應雪的手臂,傲慢的擡起頭,對着展示出來的那些綢緞挑挑揀揀,「你這裡的綢緞摸起來材質一般啊,你這染料是不是不行」。鳳瑾突然發難,作勢掀開藍布簾,想要進入綢緞莊後院。
綢緞莊的藍布簾厚重如夜,沉甸甸地垂在後院門框上。鳳瑾的手指剛觸到簾角,一股腐腥混着藥草苦味便鑽入鼻腔——這味道與修劍之地禁術閣中熬煉屍油的銅爐如出一轍。
「姑娘,後院染缸污濁,小心臟了您的衣裳!」掌柜的嗓音尖利,枯瘦的手死死攥住帘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應雪的目光掃過他袖口——靛藍布料上沾着幾點暗紅,像是噴濺的血漬乾涸後又被匆忙搓洗。
她退後一步,佯裝生氣的說,「本小姐這次是替家裡布置衣物的,沒想到你這綢緞莊的質量這麼差,本想着看看你這染料的配置比例配,給你提提意見。沒想到掌柜這麼不領情啊。」餘光卻瞥見簾縫下的泥土——兩道新鮮的車轍印深深凹陷,邊緣沾着黑紅色泥漿。昨夜暴雨,唯有城西亂葬崗的土會泛出這種被血浸透的銹色。
掌柜諂媚的攔着鳳瑾,「小姐、小姐,染料的配置比例是莊裡的秘密,實在不能給您看。您看,要不再看看?我們這邊的質量可是縣裡最好的。」
鳳瑾嫌棄的瞥開視線,「那我去找找貨商代購江南的布料」
子時梆響,應雪如夜梟般翻進綢緞莊。藍布簾後的後院門虛掩着,門軸塗抹的屍油在月光下泛着粘膩的光。她以劍鞘抵門,腐臭味轟然湧出——
五輛烏木馬車並排停在院中,車轅刻着禿鷲銜金紋,簾角銅鈴系著浸血的硃砂符。最末一輛的車廂門半開,一具女屍斜倚在絲綢堆上,青紫的麵皮被金線繡花的綢緞襯得愈發駭人。女屍脖頸處插着三根桃木釘,釘尾纏着銀絲,絲線另一端沒入車廂地板下的暗格。
“噬金堂的‘鎖魂釘’……”應雪用帕子裹住桃木釘細看,釘身密布倒刺,刺尖凝着黑痂——這是為在抽離時帶出魂魄殘片所用。修劍之地的禁術典籍記載,此法需以屍身怨氣為引,輔以“血茯苓”和“蝕骨草”煉成屍油,方能控屍如活人。
她掀開車廂座墊,夾層里散落着幾包藥渣。指尖碾開褐黃色粉末,腥苦中透着一絲甜膩——是御藥房獨有的“龍涎香”。此物珍貴,唯有皇室特許的藥材商可調用。
應雪劍尖挑開暗格,青銅瓮中暗紅液體咕嘟冒泡,浮着幾片未化盡的符紙。瓮底沉澱的骨渣間,一枚鎏金扳指卡在縫隙——扳指內壁刻着“劉昌隆敬獻”,正是城東劉員外之名。
應雪翻身躺進車底,馬車底板用血畫著蜿蜒的路線圖:清平縣城西亂葬崗→綢緞莊→城東劉宅。圖末硃筆勾了個猙獰的狼頭,旁註小字:“北疆第七營,三百二十具,臘月廿三交割。”
應雪瞳孔驟縮。北疆軍上月戰報中,恰有“第七營遭蠻族夜襲,全軍覆沒”的記載。如今這些“陣亡將士”的屍首,竟被標作貨物,經綢緞莊暗中轉運至劉宅煉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