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看起來似乎不甚在意麵前這個局面,沈碩眯了下眼,暗覺不對勁,復又轉回頭去,視線中,鍾逸承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殿門之後。
他心下愈發焦躁,腦中卻倏然想起前幾日宮中線人來報,淑妃入宮見了皇後。
柳青煙久居大慈恩寺,只去歲因着沈祁沈碩的婚事回了京,今歲二人大婚後她便又回了大慈恩寺。一來一回動靜排場都極大,這次回宮卻悄無聲息,入了宮也未曾去看父皇,而是直奔梧棲宮。
他如此想着,又側頭看了眼面色沉靜的沈瑜,心中愈發不安。
莫不是她二人私下達成了什麼,欲先除去他,分別替自個兒的孩子先鋪上路。
他又想起他前後幾番派去舒州暗殺沈祁徐清的那些人無一得了手,甚至有的被活捉了去,想來沈瑜和柳青煙也知曉了前頭那場讓沈祁和徐清掉落峭壁的刺殺是他所為。
越想,他越覺得柳青煙是與丁氏合作了,要先置他於死地為沈祁出一口惡氣,等他死了他們再撕破臉面爭上一爭。
胸腔堵住一口氣,臉色隨着深想愈加難看。
許是因着怒火喘息聲漸大,身側忽然傳來沈瑜略帶關懷的聲音:“三皇兄可是身子不適?”
沈碩聞聲驟然掀眼,撞進沈瑜含帶嘲弄的眼眸中,與他出聲詢問的語氣截然不同。
四目相對的瞬間,竟是激起了一陣無聲的較量。
沈碩沒答沈瑜那句假意的關懷,而是嘆出一口長氣,語氣中滿是擔憂:“也不知父皇現下如何了。”
沈瑜又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試探,脊背又挺直了些,目視前方緊閉的殿門,語調淡然:“方公公面色無異,應當無甚大事,況且太醫不是已經進去替父皇號過脈了,三皇兄不必太過憂心。”
說罷,他轉頭同另一側的宋簫交談起來,身處殿外,卻連憂心父皇的孝子模樣都不願做。
沈碩側頭,沖身後扮作小廝模樣的阿塵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趁着無人注意,慢慢退了出去。
宮道兩側,燭火憧憧,宋太傅提前打點好了守宮門的禁軍,沈祁縱馬一路暢通無阻地在宮道上奔馳。
兩側的宮牆之上,隱隱有禁軍的影子晃動。
倏然,一支箭凌空而出,直奔策馬前行的沈祁而去。
沈祁來不及勒馬,身子迅速後仰,堪堪躲過這突如其來的暗擊。
小臂肌肉綳實,沈祁沒停下,只是提神留意起附近。
回京這一路他同徐清遇到了不少埋伏,幸而是抄着小道而歸,只有幾隊人馬堵到了他們,若是再來幾波,不知要何時才能歸京。
夜間寂靜,這一閃而過的動靜好似沒有引起把守在宮牆之上的那些禁軍的注意,沈祁沉下一口氣,騰出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握上綁在馬腹旁的劍柄。
深長的宮道暗處,有人沉默地盯着疾馳的身影,手上動作不停地再次抽箭拉弓,對準那道身影又射出一箭。
沈祁已有防備,聽聲辨位很輕易便躲過了這一箭。
暗處的人又抽出一支箭搭上弓使力往後拉,布料之下暴起的青筋可見這人心中的情緒並不像面上那般平靜,拉弓的力道大的像是沈祁是他的仇人,而他今日就要置沈祁於死地。
第三支箭飛來,周遭的禁軍仍是沒有動靜時,沈祁便知曉這些禁軍得了令。
至於得得是誰的令就不得而知了。
他勒緊韁繩,讓馬慢慢停下來。
張望周遭,宮牆壁上搖曳的火光照不亮所有暗處,沈祁眉目俱沉,揚聲:“不出來嗎?”
話音方落,有人執着弓從暗處走出來,沈祁看着那人,擰着眉眯了下眼,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殿下,”來人高聲喚他 ,“許久不見了。”
沈祁不言,只是握着劍柄的手又緊了些,身子緊繃,是隨時抽劍迎敵的姿態。
可來人似乎並未意識到,見沈祁不應,以為他是見到他還活着而震驚,扯唇笑道:“見到我沒死,是不是挺意外的?”
“劉宣聿。”沈祁沉聲,緩緩念出他的名字。
忠義伯之子,成王妃之弟,本該和忠義伯一道死刑的劉宣聿。
劉宣聿聽到這聲,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恍惚,自他爹死後,他被成王所救,收入成王府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侍衛,整日與阿姐相見卻不能相認,已經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
其實也不久,算來算去不過一載多,只是爹死後,他與阿姐的日子都難捱,再沒有先前的養尊處優,這才覺得日子過得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