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和徐清走後,柳青煙仍坐在院中,沈瑜大步走進來時,她也不甚意外。
她沒想過沈祁會這麼快就告訴沈瑜,今日不過是順着這些日子的習慣,打算在院子里做到夜幕再進屋的,但該來的總會來,沈祁也好,沈瑜也好,她到底虧欠。
“瑜兒。”她坐在石凳上沒動,面上含笑地看着沈瑜走近。
待人走到跟前時,她仰起頭,“是老五同你說了?”
“所以是真的?”
人在面對不願面對的事情時,總喜歡反覆求證,就像徐清說完那番話,他去求證沈祁,沈祁默認了,他又到這來求證,再聽柳青煙這句分明是承認的話,但他還是不死心的問一句。
柳青煙輕抿了一口方才沈祁來時倒出的茶水,入口發苦發澀,她垂下眼,“他同你說了什麼?”
“你是溫家人。”
柳青煙點頭,“身體里流着溫家的血。”
“你在幫溫家人謀逆。”
柳青煙一頓,唇瓣顫動兩下,不知是想否認還是怎樣,最後卻只道:“他們向我求助,作為親姑母,我不能不幫。”
沈瑜沉默下來。
他其實還有很多想問的,但問到這好像別的也沒什麼好問的了。
她幫助溫觀應行謀逆之事,為他提供需要的佛珠,需要的錢財,甚至會武功的人,謀的是沈家的江山,本就站在了他們的對面。
可低下頭,看見母妃眼角的細紋,他還是沒忍住,顫着聲問了句:“為什麼?”
柳青煙眼睫一顫,放下茶杯剛想應聲,卻又聽見兒子漸漸哽咽的聲音。
“為什麼……明明我才是你的兒子。”
柳青煙一怔,掀眼去看,卻見沈瑜目光凝在她的臉上,眸光確實散的,像是在發獃,又像是在回憶。
“幼時您生下我,卻讓我養在姨母膝前,其間鮮少來看我,直到姨母有了五弟,您才接我回去。”
“兒時您便常同我說,姨母疼我護我對我好,往後我也要對五弟好,幫助他輔佐他,要好好報答姨母。”
“姨母走後這些年來,每次我去大慈恩寺看您,您都要說上幾遍要好好輔佐五弟,要讓他坐上那個位置,只有這樣柳家才有重回朝堂的機會,這樣才算報答了姨母。”
“這些年我也不止一次地想過,身體里同樣流着沈家和柳家的血,為什麼他坐上那個位置就是柳家的機會,我卻不可以?”
“我一直記得您說的要記姨母的好,要念着她,所以縱使我有過這樣的想法,依然盡心儘力地幫他。”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爭不過他,如今連兩個從沒見過的人都爭不過?”
沈瑜的眼眶紅了一圈,眼皮滾燙,他竭力秉着呼吸,不想露出一點脆弱來,身體卻先一步替他抒發這些年的委屈。
“這些年來,您有過一絲一毫是為我謀划的嗎?”
說著,他自嘲一笑,在柳青煙開口前先自己否認了。
“應當是沒有的,我只是你對柳家,對姨母,對五弟愧疚的彌補。”
“你讓我不要
爭,讓我幫他,就是為了彌補你背叛養你護你的柳家的愧疚,對嗎?”
這是他方才突然想明白的。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可柳青煙這些年只讓他退,叫他讓,不許他爭,從來只為沈祁謀划考量。
年紀尚小時,他也吃味,那明明是他的母妃,怎麼總是關心沈祁,甚至都超過了他的分量。
後來他又想起在柳青瓷膝下的那幾年,姨母也對他很好很好,姨母走了,沈祁沒了娘很可憐,所以母妃才對他百般關心愛護。
他哄好了自己,到頭來發現自己其實才是最可憐的。
他的母妃,或許真的不愛他。
“瑜兒。”
柳青煙覺得口中發苦,像是方才那口涼透的苦茶再次從喉口返苦上來,苦得她心裡發慌。
“母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