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十年前,袁凡覺得左腿的傷處似乎又開始痛了起來。
許是他沉默太久,齊遠山擰眉,透過窄小的木門向裡頭看了眼,“袁兄可是不方便?”
袁凡驟然回神,臉微微發白,他看了眼沈祁,又看回齊遠山,搖了搖頭,拖着殘腿慢慢向一旁讓開了路。
“方便的,進來罷。”
茶水注入缺了個角的茶杯,一陣水流撞擊杯壁的聲響。袁凡有些局促地將茶水放在幾人面前,“我不怎麼喝茶,這茶也不是什麼好茶,勞殿下諸位大人見諒。”
“無妨。”沈祁道了聲,手撫上杯身,“不必緊張,我們來就想問幾個問題。”
袁凡聞言,下意識看向齊遠山,心底漫上一絲不安,直到齊遠山沖他點了下頭,投來一個安心的目光,他這才躬身,向沈祁抱拳行禮,道:“殿下請問。”
沈祁思索了下,開口前下意識摩挲了下杯沿:“聽聞十年前呈去京城的那些溫策延通敵的書信,是你找到的?”
袁凡很快應聲:“是。”
沈祁又問:“你是如何找到那些書信的?”
這回袁凡應得沒有方才那般快了,他似是猶豫了一瞬,沒有直接回答沈祁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是案子有轉機了嗎?”
“嗯。”沈祁輕應一聲,目光一錯不錯地凝在袁凡的面上,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神情變化,“只是尚有疑點,還無法定案。”
袁凡聽到案子確實有轉機了,這才不再猶豫,“我是順着溫小將軍的御狀文書找到的那個匣子。”
和齊遠山猜測的一樣。
沈祁頷首,接着問:“你們拿到那匣子里的信的時候,可有拆開看過?”
“看過。”
不然也不會不辭萬里,快馬加鞭進京呈到御前。
“那你們就沒懷疑過,明明是往來書信,為何溫策延這留下的是他自個兒寫出去的信嗎?”
袁凡靜默了須臾,“那時候溫小將軍剛戰死,我看到那疊信的時候腦袋一下就熱了,再加上……我,我也有私心,一瞬間便沒想太多,只想着把信呈入京中,既能了了溫小將軍的遺願,也能立個功。”
沈祁抓住了他話中說的‘那時候’,追問道:“後來可有懷疑?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其實後來也不算是我反應過來了。”
袁凡倏的苦笑一聲,站了許久,他的
左腿愈發地疼了,身子不自覺地往**,齊遠山注意到,瞧了眼沈祁的神色,見他視線落到了袁凡的左腿上,便立刻起身扶着袁凡坐下。
袁凡被摁着坐下時還驚了下,他不確定在接受問話時能不能與皇子同席而坐,他掙扎地想起來,沈祁見狀伸手壓了下他的肩,“就坐着說罷。”
袁凡頃刻便不再動了,他咽了口空氣,喉頭滾動了一下,接着方才的話續道:“信呈入京城,陛下大怒,我與齊兄二人得了些賞的同時,也被強留在京城等候審問。”
頓了頓,他話鋒又轉回方才沈祁問的問題上:“溫策延有一心腹,昔年曾在戰場上替他擋過一刀,得了他的信任,信都是由這名心腹去送的。他同我一般,亦是科舉無門的布衣,他為溫策延效命時亦痛恨着世家,送信時故意將溫策延的信藏了起來,自己另抄一份送去給西陵的將軍,那一匣子的信都是他藏起來的。”
沈祁擰眉,剛想問他是如何知曉的這般詳細的,又聽見袁凡語調低迷下去,繼續道:“我與齊將軍將信送回京城後沒多久,定罪的旨意就下來了,我先齊將軍一步被派回邊境,深夜方至時,那心腹找上了我。”
那心腹故意留下溫策延通敵的書信,就為了能在未來某一天用這些通敵之信擊垮溫家。他倒不是痛恨溫家,他是怨恨每一個世家,但凡能有一個世家倒下,都是他樂意看見的。
他確實做到了,這些他故意藏起來的書信成為了林溫兩大世家倒下的關鍵罪證,可是得利的卻不是他這個藏信的‘功臣’。
封賞隨着林溫定罪的旨意一道昭告天下,那心腹得知後心有不甘,在袁凡重回邊境這夜悄然找上他,趁袁凡不備傷了他,左腿的傷便是那時留下的。
這些細節,亦是那心腹憤恨之下在出手時吐露,袁凡心頭大震,一記便記了十年。
齊遠山聽罷,久久沉默下來。
那時陛下對他的調令未下,他被岳丈留在京城,後來西陵進犯,他得了兵權再回邊境時,袁凡的腿已經跛了。他那時追問過,袁凡卻怎麼也不肯說,原來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