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你知道么?在人間,長輩會為剛出生的女孩埋下一壇‘女兒紅’作為她出嫁時的慶酒。”
銜珏的腦海驟然浮現出五百年前的那夜,他與白瑜兩人圍坐自家院落里的一棵碩大的桃花樹下飲酒的情景。
那時正值初春,微風拂枝,抖落一樹粉瓣。
他還記得那是在他們的家裡,自成婚後,兩人便住在這裡,一磚一瓦、一花一石都是由他們親手建造的,每一樣都頗費了番功夫。
她卻總喜歡說,費些功夫才好了,太容易得來的總不知好好珍惜。
那夜星光鋪地,白瑜俏麗的臉蛋微醺,染着些胭紅,她單手撐着下頜倚在桌邊,漂亮的眸子分外靈動,嗓音里滿是新奇與興奮。
“雖然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也沒人為我埋酒,於是我就為我自己埋了一壺。”
他們倆都不曾見過自己的身生父母,據說只有極具靈根之人,才會先斷親緣。
許多修道之人都羨慕他們無塵世羈絆,可羈絆這種東西往往因人而異,有人認為是枷鎖,便有人認為是救贖。
“那如何不成親那日拿出來?”
孟青玉順着問道,他們已在三個月前結成夫妻。
銜珏能感受到記憶里自己望着她的目光分外誠摯,將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地刻在靈台,分毫不敢忘卻。
“是哦。”
白瑜突然若有所思地垂頭笑了笑,眼眸閃過一絲失落,像是自嘲,轉而又盯着他的眸子,鄭重地問。
“哎,孟青玉,你當時與我成婚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吶?”
他被問得一愣,她很少會直呼他的名諱。
成親於他而言,本就不是俗世意義上的組建家庭這般簡單。
是脫離無極宗、是放棄修鍊、是再入輪迴,是徹底摒棄一種人生,選擇另外一種。
這個對他而言幾乎是顛覆性的抉擇,他如何會兒戲?
更無人能強迫。
“為何會突然提這個?”
他下意識反問,面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些羞怯。
“哈哈~~”
對面的白瑜卻突然開始瘋狂地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喏,你看,我就知道。”
像是他的反應正中她的下懷。
“知道什麼?”
孟青玉有些不解,他今晚似是並未失言。
“沒什麼。”
白瑜不再多言,反而痛快為其滿上一碗酒,與其舉杯道。
“這杯就祝你能毫無牽挂地找尋自己的人生。”
憶到這裡,銜珏不由失笑,原來當初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早有鋪墊,這一切的一切早就是安排好的。
他會忘了她,是因為她讓他忘了她。
他掩在寬袖裡的手不覺捏緊,一股連他都沒意識到的憤怒席捲全身——她怎敢如此戲弄他!
縱他不知他當時的情感,卻仍能感受到他的一片赤誠,面對一個願為她拋棄一切前塵過往之人,她怎麼能、又如何敢這般糟蹋他的情誼、踐踏他的情感?
不覺間,他竟對白瑜恨了起來。
因為其實興許她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因為就在第二日,他們遭到魔界之人的偷襲,她為了救他,命喪黃泉;
興許她根本就不必用“絕情散”迫使他忘記她、離開她,他也能憑自己的能力渡過情劫;
興許,他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麼對她着迷。
這一切不過都是她的自作多情、一廂情願,以為他非她不可,才會做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他不禁聯想到他作為孟青玉時在人間的得道飛升那日,天雷異常猛烈、萬分兇險,連師父無患子都覺得他怕是渡不過了。
這麼看來,原是他的情劫根本就沒渡過,若非他是天神轉世,有神識護體,怕是早就給劈成了灰,而他回歸神位後無法入定的原因也十分清楚了。
方才琉璃問他。
他不是不知道魔宮的兇險;他也不是不知道此去一行九死一生;他更知道她此番前去的目的是去尋“絕情散”的解藥。
可他就是要陪她。
他就是要看看,他不出手,前世如此薄情的白瑜,今生再度落入險境,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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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在回晚笙院子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打了個噴嚏,像是有人在咒她。
不過一想到銜珏願意陪她去魔宮,她便雀躍無比。
她數了數日子,她還有七日,而晚笙只有六日了。
若是能兩日內找到魔蓮,再花三日研製解藥,興許就能讓潘明賀那個大傻子恢復記憶了,他們之間也能解開心結、圓了她的願望。
琉璃的步伐在不覺中加快,後來乾脆用了靈力,幾息便到了晚笙的院里,可此時的院子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