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愈發澎湃,漸漸從一串串水珠變為一重重水簾。雷電伴隨着風雨,攪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聲浪,謝雲瀟再?也無法?靜下心來。
謝雲瀟道?:“朝廷造下的罪孽,不?應該牽連華瑤。你從不?傷害無辜之人,從不?欺壓良善之輩,卻將莫須有的罪名加在華瑤的身上,豈不?是自相矛盾?”
戚飲冰不?言不?語,彷彿沒聽?見謝雲瀟的話。她對華瑤懷有偏見,這?種偏見一時半會消除不?了。
謝雲瀟的語聲比平日里更低沉、更冰冷:“倘若華瑤毫無城府,她不?會對你設防,你殺她易如?反掌……而?我為了報仇,也會殺兄殺姐。”
謝雲瀟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了。他看重華瑤勝過世間一切,如?果華瑤被戚飲冰害死了,他就要戚飲冰以命抵命,血債血償。
“你……”戚飲冰氣不?打一處來,“你真?的瘋了!你瘋了!你沉迷於?兒女之情,不?顧手足之情,連我都想殺?!你小子長?大了,有能耐了,就敢六親不?認了!我真?要被你小子活活氣死!!行了,你快滾吧,滾滾滾,就當你沒有我這?個姐姐,你也別說自己是戚家人,你改姓高陽了!!”
戚飲冰怒不?可遏。她大步流星地走了,腳步飛快,好似一陣疾風刮過地板。
她還沒走出三丈遠,謝雲瀟的劍鞘橫在了她的面?前。
謝雲瀟是天下第一流的武功高手。他並未出招,幻化的劍風已經凝成一道?屏障,擋住了戚飲冰全力?拍出的一掌。
謝雲瀟的情緒已經冷靜下來了。他仔細一想,他不?能與戚飲冰交惡,戚飲冰的本性並不?壞,只是她對華瑤誤會太深。華瑤在秦州已有根基,涼州與秦州通力?協作,方能共渡難關。
父親的狀況究竟如?何,只憑戚飲冰一面?之詞,謝雲瀟也不?能斷定真?相。父親常說,要以大局為重,如?今秦州局勢比涼州更危急,朝廷也是虎視眈眈,謝雲瀟貿然返回涼州,恐怕會有顧此?失彼之勢。
謝雲瀟打算寫信給父親,等候父親的回復。想到這?里,他的嘆息聲輕不?可聞:“請你息怒,有話慢慢說。”
謝雲瀟越是冷靜,戚飲冰越是憤怒。她右手按住刀柄,厲聲道?:“你是誰?我是誰?我認識你嗎?”
謝雲瀟收劍而?立,不?急不?躁道?:“三姐,你武功高強,熟讀兵書,曾在校場練了三年的兵,又在月門關駐守兩年,涼州的兵將無不?信服你,也只有你接得下父親的重擔。在外人面?前,父親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你既是未來的鎮國將軍,可否平心靜氣,聽?我一言?”
戚飲冰沉默不?語。
她和謝雲瀟相識多年,直至今日,她才發現謝雲瀟也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她一直以為謝雲瀟惜字如?金,對誰都是一副冷淡的姿態,真?沒想到謝雲瀟會講這?么一大串的恭維話,還講得頗有道?理,她的怒氣消散了一半。
她靠近欄杆,半邊衣袖被雨水淋濕,涼爽的霧氣吹進了她的肺腑。她望向茫茫的夜空,淡聲道?:“行,你說吧。”
謝雲瀟往後退了一步,以示謙讓。他不?動聲色道?:“你回到涼州之後,可以接替大哥的遺缺。你在軍中資歷尚淺,遠不?及追隨父親多年的名將。趁着羌羯的兵力?尚未復原,你駐守軍營,與父親商議軍務,分擔他的職責,效仿他的策略,假以時日,你會樹立威信,取代他的位置。”
戚飲冰慢慢地來回踱步,考慮到父親的體力?大不?如?前,她確實應該儘快接班。但她又不?願聽?從謝雲瀟的勸告,就故意說:“依照父親的意思,我必須把你帶回家,也許父親想讓你繼承爵位……”
“於?理不?合,”謝雲瀟漫不?經心道?,“我的姓氏是謝,子孫後代的姓氏是高陽,如何繼承戚家的爵位?”
戚飲冰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呵,你的子孫後代,是要繼承皇位吧。我們戚家的爵位,你早就看不?上了。”
謝雲瀟沒有否認。
戚飲冰側目,認真?地看着他,半開玩笑地說:“你跟我回涼州,我們起兵造反,你自己就能做皇帝,普天之下的每一座城、每一塊地,全部由你掌控,由你一人說了算。”
謝雲瀟不?以為然,淡淡地笑了笑。他察覺到了戚飲冰審視的目光,仍未與她對視。他憑欄遠眺,晦暗的風雨之中,巍峨的城牆綿延數十里,隔斷了天際,也遮擋了錦繡江山。
謝雲瀟隨意道?:“江山從來不?受任何人掌控。朝代更迭,世態變遷,最多不?過數百年。壽命之長?短,國運之興衰,也不?是我一人說了算,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他這?一番話,乍聽?起來,很是高深莫測,實則是在糊弄戚飲冰。
如?同謝雲瀟預料的那般,他的言論被戚飲冰認同。姐弟之間的關係緩和了一些,戚飲冰的眼神?也變得有些迷惘。
戚飲冰長?嘆一聲:“周朝從立國到亡國,歷經了八百多年,唐朝兩百年,宋朝三百年,元朝還不?到一百年,前朝末年,戰火紛飛,最苦的還是老百姓。”
謝雲瀟附和道?:“古今成敗,世代興亡,不?過是天命的循環往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