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煥道:“能為殿下辦事,就是天大的喜事。”
鄒宗敏道:“論起官場上的資歷,誰能比得過趙大人您呢?您負責籌備登基大典,可算是天子御前第一紅人了。”
趙文煥的唇邊露出一絲笑意,緋紅官袍迎風飄動:“鄒大人太抬舉我了。你我一同在朝為官已有三十多年,這些?年來,咱們?兩個的確是相互照應,往後?也應該更加小心地當差才是。”
趙文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與?鄒宗敏一前一後?地踏入文淵閣的一間廂房。
那廂房的牆壁共有三層,隔音效果極好。鄒宗敏順手關?門,嘆氣道:“新?主子的眼裡容不得沙子,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人。這一次備辦典禮,恐怕撈不到什麼油水。外頭的人還說,咱們?兩個都是牆頭草,這話要是傳到新?主子耳朵里,咱們?也落不着好處。”
趙文煥道:“人人都罵牆頭草,人人都想做牆頭草,你看那木頭搭的萬丈高樓,遇上個大震小震,木頭隨着柱子搖晃,那高樓才不會?塌下來。木柱要是立得太直了,高樓轟然崩塌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
鄒宗敏抱拳笑道:“趙大人說得好啊。”
趙文煥道:“你找我又?有什麼事?”
鄒宗敏道:“你也曉得,我從前是與?大皇子東無有過牽連。我前日聽說,新?主子派人去江南四省查訪當地的官商貪污案……”
趙文煥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這可不是你現在能議論的。”
鄒宗敏的聲調越來越低:“去年江南鬧過水災,也鬧過蝗災,朝廷撥派下來一百萬兩銀子,落到災民頭上就只剩不到十萬兩。粥廠賑濟的米粥稀得像白水,災民餓得氣息奄奄。我不是不想整頓下面?的官吏,我真想把他們?管好,他們?卻說……”
趙文煥道:“怎麼說的?”
鄒宗敏湊到趙文煥的耳邊:“趙大人啊,這救濟災民的窟窿是填不滿的,您不把糧食給災民,災民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差得了多少?還不如先把錢糧節省下來,再拿去孝敬上頭,上頭知道你的孝心,把你提拔起來,深加器重,你高興,你的同僚也高興,誰也不會?去找百姓的麻煩。百姓的日子好過了,那才是真正的皇恩浩蕩。”
趙文煥看了一眼房門,門鎖早已掛上了。他捋了捋自己的袖袍:“到了我這個職位,上頭還有幾個人?”
鄒宗敏道:“養家糊口?,結交同僚,孝敬新?主子,哪裡都要花錢。您可是不知道,江南糧道、鹽道、織造局、文選司、市舶司的大官巨商建造出來的宅院,堪比天上神仙洞府。”
趙文煥強按下心裡的怒火:“新?主子吩咐過了,登基大典一切從簡,每一筆款項她都要親自過目,不能浪費一絲一毫、一分一厘!要是按照你說的去大操大辦,我這顆腦袋都保不住。”
鄒宗敏連忙改口?道:“趙大人,你言重了。”
趙文煥道:“滄州白家滿門抄斬的消息,你聽說了吧。白家的家主承認他們?勾連羯國、羌國,倒賣滄州軍營炮彈火藥,偽造陣亡的將?士名冊,擅自侵吞民田再把糧食高價賣給滄州官府,總計貪污餉銀四十八萬兩……”
鄒宗敏倒抽一口?涼氣:“白家人哪兒來這麼大的膽子,做出這等下賤勾當?羯國的精良軍火,竟是從他們?手裡買來的。”
趙文煥道:“他們?仗着白其姝是殿下身邊的紅人,以為殿下不會?處置他們?,就犯了滿門抄斬的大罪,白家全家上下幾百人,只剩了幾個活口?,家產全部充入國庫了。”
鄒宗敏沉默不語。
趙文煥道:“你還是小心點?好,鄒大人,觸怒了新?主子,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
緋紅官袍的領口?被趙文煥打理得十分平整。趙文煥打開門鎖,推開鐵門,恰好與?內閣首輔金曼苓打了個照面?。
杜蘭澤正站在金曼苓的背後?,微笑道:“趙大人。”
趙文煥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在他看來,杜蘭澤才是華瑤面前第一紅人。這皇城內外,朝野上下,誰都沒有杜蘭澤更得華瑤歡心。
趙文煥道:“杜小姐,此處是一個風口?,風吹得透骨寒,您在這裡站久了,可千萬別著涼了。”
杜蘭澤道:“多謝趙大人關?心。我追隨殿下多年,南來北往,寒冬酷暑,什麼都經歷過,這一陣涼風不會?把我吹倒。”
趙文煥雙手抱拳:“請教杜小姐,您今日來文淵閣,有何貴幹?”
杜蘭澤道:“我與金閣老正要商量政務,就不打擾您和鄒大人了。”
邁出一步後?,杜蘭澤又?轉過身,對趙文煥說:“金閣老推舉我為文淵閣學士,殿下已經批複了,即日便會?傳下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