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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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裹挾着嗚咽從房頂掠過, 喪屍成群的腳步伴隨着嘶吼, 從空曠黑暗的大樓內部響起。

司南雙手腕被周戎死死反擰在身後,揚起下頷居高臨下盯着顏豪, 許久一字一頓反問:“你的命值幾個錢?”

烏雲中漏出慘淡的月光, 映出顏豪青白的臉色。

“司南你冷靜點, 你聽我說。”周戎貼在司南耳邊的聲音相當急促,一邊使力把他向後拉, 一邊竭力低聲安撫:“是我的主意, 跟顏豪沒關係。戎哥一定沒被感染,啊, 聽話, 聽話司小南……司南!”

尾音倏然變調, 周戎只覺大力從身前襲來,那是司南——他竟然掙脫了手腕,電光石火間以難以描述的姿態反擰過身,雷霆般一記掃堂腿把周戎摔了出去!

那身手太迅猛了, 周戎迅速起身, 但在司南咄咄逼人的近身攻擊下竟然只能步步落敗。顏豪趁隙起身退後, 但來不及退出去兩步,只見司南抓住周戎手臂,旋風般把他整個人從肩頭甩下地面。

眨眼間他掠到顏豪面前,一腳踏上他胸口,借力飛身而起。顏豪只能感覺到勁風撲面而來,身經百戰的特種兵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就被又深又狠的空中後旋踢擊中顱側,當場噴血摔了出去!

變故來得太快了。司南從未真正對這幫特種兵動手,但此刻他像一匹終於抑制不住凶性的野生獵豹,不到五秒就解決了他倆。

寧瑜只來得及拉開直升機艙門,在獵獵風聲中大聲喊道:“等等——”

顏豪感覺腰椎一沉。在劇烈眩暈中,他意識到自己被司南膝蓋抵在了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隨即他緊攥着抗體的手指被一根根扳開了。

“司南,司南你別這樣……”顏豪痛苦道:“司南……”

司南置若罔聞,喘息聲嘶啞含血。就在他即將把顏豪的最後一根手指硬生生掰開時,突然咽喉一緊。

周戎從身後踉蹌而來,手肘緊勒住司南的脖頸,幾乎用全身的力氣把他從顏豪身上拖開了,活生生拖拽出好幾米,緊緊抱在了自己懷裡。

“你看着我,司南,看着我。”周戎把他擠進牆角,整個人壓在他身上,用這種絕望的姿態堵住了司南所有掙扎的出口,強行扳着他的下巴令他望向自己的眼睛:“我是你戎哥,看見了嗎?你怎麼忍心對戎哥動手?啊?”

司南的短髮被汗浸透了,修長烏黑的眉毛扭曲在一起,相對比之下臉色簡直白得驚人。周戎顫抖着手抱住司南的頭,迫使他不能掙脫,只能正視自己的眼睛:“沒事了,別哭了,沒事了……聽話司小南,你讓戎哥打了那個針,萬一抗體就此沒了怎麼辦?戎哥有什麼臉活下去啊?”

司南一字一頓道:“你們約好了的,你們……”

周戎說:“是,是我的主意,不關顏豪的事。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司南!”

周戎把再度開始掙扎的司南死死按了回去:“你聽我說!那抗體十個里只有一個能活,你要拿全人類的希望來賭這十分之一的幾率嗎?啊?賭輸了怎麼辦?!”

司南一點點鬆開周戎領口,掌心已經被汩汩而出的黑血浸透了。

那血是冰冷的,但灼得他手指劇痛。

“萬一……萬一賭贏了又怎麼辦?”周戎發著抖問:“你讓我怎麼活下去,怎麼面對自己呢?你還不如殺了我來得痛快,是不是?”

另一邊寧瑜大步奔來,白大褂的領口和衣擺在狂風中劇烈擺動,跪在地上打開了他的醫藥箱。

司南頹然靠在牆角,雙手深深插進頭髮,被感染的黑血隨之蹭在他眼梢眉角,被周戎擡手用力地擦去了。

“算我求你,好嗎司南?你聽着。”周戎扳開他的手,又撩起自己的T恤下擺去擦他掌心上的血,一遍遍沙啞道:“你得活下去,算我求求你活下去。你還年輕呢,還沒見識過比戎哥更好的,以後你會遇見真正陪你走一輩子的人……咱們難過一會兒,難過一會就忘了好嗎?戎哥永遠都愛你。”

“永遠都愛你,”周戎喃喃地重複,剛硬的臉頰上溫熱潮濕,他不知道自己還會流淚。

那其實是後悔。

司南會難過一陣子就忘了嗎?

不會。

他知道如果自己沒有標記司南,如果司南還是個自由來去的Oga,那他確實有可能難過一陣子,也許幾個月,也許一兩年,總有一天悲傷會隨着時光從他心頭淡化,如同陰影在漸漸升起的日光中褪去。

然而標記過後一切都變得不同,從心理和生理上雙重建立的聯繫很難隨着死亡而自動斷裂,他可以一死了之,但司南會在漫長孤獨的時光中行走很久很久。即便用手術抹去信息素的影響,靈魂中更加深刻的印記卻永遠也不會消失。

這個殘忍的認知比死亡更令周戎恐懼和後悔。

心肝肺都被利刃穿透了,刀鋒還心臟最虛弱的肉里絞,絞得內臟都爛成了一灘血泥。

司南是無辜的。

他完全是被自己引誘着,懵懵懂懂走進了致命的陷阱,把他那極度珍貴的、人人都想得到的愛,毫無保留奉獻給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人。

周戎從沒像這一刻這麼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自私和卑劣,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穿回那個大雪封山的新年夜去,掐住那個百般誘導司南發情期來臨的自己,把他推出門去弄死在雪地里。

但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

周戎每喘一口氣都帶着粗啞的腥熱,他把司南的頭強行扣在自己胸前,轉頭不斷示意顏豪先走。

顏豪眼底滿含淚水,緊盯着司南片刻,那目光非常的悲涼和絕望。然後他視線又轉移到周戎身上,彷彿在做最後的告別,緩慢地一步步向天台鐵門方向後退。

但就在他快退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寧瑜站起身,在狂風中搖搖晃晃沖向周戎:“等等!”

周戎一分神,緊扣司南後頸的手勁便鬆了,司南擡眼瞥見快退出去的顏豪,登時迸發出新一輪掙扎。周戎立刻把他死死抱緊,大吼着問寧瑜:“你想幹什麼?!”

“這個!”寧瑜單膝半跪在周戎面前,指着手裡的淡黃色玻璃瓶,又指指司南,在直升機引擎的轟鳴聲中竭力嘶吼才能聽清聲音:“血清!”

周戎一愣。

“我抽了司南800CC血,臨走前只來得及分離出這一支血清,準備給陳雅靜做實驗,還沒注射就被你們帶走了。血清有可能暫時抵抗毒性,你打不打?”

周戎緊盯面前那瓶淡黃液體,這才恍然想起陳雅靜在喪屍圍城時獨自一人來到地底實驗室的原因——為了在最後關頭實驗血清的抗毒性。

他剛要開口,突然只聽司南憤怒道:“不!”

“司南?”

“血清有致死性。”司南嘶啞道:“寧瑜只試驗過一次,注射後幾分鐘內……那個人就猝死了……”

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轉眼冰冷,霎時周戎什麼都說不出來。

寧瑜冷冷道:“是,或者你也可以去試試那支不知道過沒過期的抗體。你們應該是從軍方實驗室找到它的吧?病毒爆發初期醫學界曾經展開過研究,初級抗體的治癒率不是十分之一,而是在1%到3%之間。”他轉頭打量顏豪一眼,問:“你打過抗體?”

顏豪不知所措,點了點頭。

寧瑜說:“很好,小夥子,你買彩票一定能發家致富的。”

周戎不知道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表情,絕望中突然升起一絲扭曲的荒謬和搞笑。

司南抓住他的肩膀想站起來,隨着這個動作,顏豪立刻向後退了兩大步,死死握住了天台鐵門的把手——然而下一秒周戎驟然發力把司南拽進了懷裡,帶着微微鬍渣的下巴叩在司南後頸上,就像嗅到新鮮血肉的雄狼般,貪婪地吸了一大口屬於自己的Oga的氣息。

彷彿藉由這個動作獲得了無窮的勇氣,他在司南鬢髮上親了親,擡眼道:“我打。”

“你幹什麼?”司南厲聲呵斥:“你會死的!”

“我現在也會死啊。”周戎溫柔地回答他,摩挲着他的臉,眼眶通紅道:“你不希望我打你的血清嗎?你不信你能救戎哥嗎,嗯?司小南?”

司南無法回答他,只能頹然靠進角落,一隻手深深插進額角的頭髮里,遮住了半邊眼睛。

周戎站起來,又俯下身親吻他青筋暴起的削瘦手腕。那一瞬間他們的臉挨得那麽近,神情卻迥然不同;司南痛苦地閉上了眼,而周戎深鎖的眉宇間卻帶着虔誠。

寧瑜舉起手電打量周戎後頸的創口。那原本只是半個小指甲蓋長度的細微划傷,在潘多拉病毒的作用下迅速潰爛和感染,現在創面已經糜爛了。寧瑜把注射器內的空氣緩緩推乾淨,對着創面比劃了下,頭也不擡道:“恭喜你成為我的第九十六個活體實驗者,周隊長。”

周戎自嘲道:“有什麼特殊寓意么?”

“沒有。”寧瑜說,“不過九十六起碼是個吉利的數字。”

司南背靠牆壁坐着,把臉深深埋進雙掌里。周戎想拉拉他的手指,但剛擡起胳膊,早已麻痹的後頸突然傳來刺痛,讓他猝不及防“啊”了一聲。

“創面太大,會很疼。”寧瑜在他身後嘲弄道:“不過你應該感謝我分離了很多血清,多到足夠做浸潤式注射。”

周戎這輩子沒經歷過這種劇痛的注射,只感覺火流逆着神經往上燒,連說話聲音都變了:“血清多……難道有助於……抗病毒……”

“有可能吧,”寧瑜說,“萬一引發猝死,也會死得比較快,痛苦少一點。”

周戎苦笑起來,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才注射結束,長吁了口氣。

“別哭了,司小南,看戎哥這次跟你真是靈肉結合了……”周戎強打精神開着玩笑,討好似的探身去勾司南的小手指,誰料剛一動作便天旋地轉,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下一秒只聽耳邊傳來重重的——嘭!

隔了漫長的好幾秒,他遲鈍的神經才意識到:哦,摔倒了。

寧瑜和顏豪都衝過來,但都被司南擋住,朦朧中他看見顏豪可能還被司南抓住領口揮了一拳。他想阻止但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見司南半跪在身側,把他一條手臂環到自己肩頭,繼而半扶半扛了起來。

顏豪雙眼通紅,摸着流血的嘴角上前半步,但又站住了。

周戎的體重對司南來說還是太吃力了,他走得很踉蹌,但沒有擡頭看任何人一眼,就這麼搖晃着把周戎扛到天台背風處,互相依偎着在角落裡坐了下來。

“別動,你冷……”周戎含混不清道。

但司南還是脫下外套,堅持裹在周戎肩上,緊緊握住了周戎曾經十分溫暖有力的雙手。

“你不能走,”司南把他的手舉到自己唇邊,沙啞道:“我為了你才回來的,你不能走。”

強大的血清和病毒在體內進行一場無聲慘烈的生死搏殺,腐爛在肌肉深處不斷發展,又不斷逆轉,戰況瞬息萬變,每根神經都彷彿燃燒在劇痛的地獄中。周戎無力地動了動嘴唇,半晌才發出艱難的聲音:“什麼?”

“——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戎哥。”司南小聲說:“只要叫戎哥,不管在哪都來救我,是不是你說的?”

周戎神智昏沉,視線渙散,腦海深處很多年前叢林的深夜和此刻相重疊,司南的身影奇異般回到了少年時代,在篝火中向他微微一笑,眼底深處蕩漾着妖異又狡黠的光點。

“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說出來讓我記住嘛。”

“我姓周……”

“兵戈戎馬的戎,你呢?”

十一年前的陽光穿過樹叢,在草地上投射出千萬斑斕光圈。

汗水蒸騰而下,蟬鳴震耳欲聾,年輕的特種兵被綁在樹榦上氣急敗壞地大吼着什麼,直到眼前看不清面孔的少年踮起腳,在他下巴上印了個柔軟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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