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銜笛自顧自昏睡,或許她的夢境還有無數個這樣的世界。
就是沒有我。
高位上的公主走下來,手指挑起醫官蒼白的下巴,明明居高臨下,卻沒有任何平日的高傲。
那雙漂亮的眼眸全是蒲玉矜看不懂的情緒&ash;&ash;
“你和她長得如此相像,就替她償還吧。”
*
“你說游扶泠真的能把丁銜笛帶出來嗎?”
又是一個倦家的深夜。
護持法陣的修士換了一輪,大家族高修為的客卿不少,也不怕耗着。
倦元嘉和明菁坐在一塊,面前的火鍋冒着熱氣,梅池狂往嘴裡塞着肉,似乎不用嚼就能吞下去。
“肯定能。”
梅池比明菁還快一步回答,倦元嘉怕她噎着,又給她上了一壺茶水。
修真世家的主君私底下毫無架子,照顧朋友的師妹大有照顧小孩子的感覺。
這段時日倦家的廚子手鏟鍋子都要剷出火星,全是主君帶來的大饞丫頭鬧的。
修士就算未曾辟穀,也不會這般胡吃海塞,多半注重外在形象,不追求過分纖弱,也怕吃多了臃腫。
梅池就像胃部摺疊,多少都能吃下,倦元嘉也不在乎她吃了多少,都說隨意。
這火鍋裊裊,完全是給梅池準備的,她和明菁修為都突破了元嬰,平日頂多喝兩口酒。
在宗族眼裡,天極道院便顯得更神秘了。
每次切磋,都要感慨若是靈脈還在,修士也不會修鍊得如此艱難。
“這麼肯定?”倦元嘉笑了一聲,望向今日出門執行任務的明菁,“你覺得呢?”
明菁還一身勁裝,看着冷肅又利落。
她身上的咒術解開,留在身上的痕迹卻消不了,哪怕受傷,皮肉長出來依然是霜花的痕迹。
族中的醫修檢查過無數次,說這算後遺症,能解開已是奇迹。
“游扶泠的話……或許還會竊喜和丁銜笛在我們不在的世界。”
明菁生活極其自律,甚至接近刻板。
她對自己要求很高,酗酒也算完了。
和倦元嘉結為道侶後才逐漸學會了打牌、喝酒和浪費時間,似乎對人的觀察也多了角度,“我更擔心丁銜笛。”
“還好游扶泠不在,不然這句話又要惹她生氣了。”
倦元嘉捏着酒杯,她們坐在入夜的花亭中,池中的菡萏未開,斜對角便是護持的陣法,深夜也泛着光。
“倦倦你不吃醋嗎?”梅池捧着碗問。
“我?我吃醋有用嗎?某人完全不在意。”
倦元嘉拖長語調,似乎看梅池吃得很有勁,好奇地嘗了一口她的醬料,呸了一聲,“你這什麼,吃一口感覺鼻孔被人戳開了。”
四下無人,她也不擺主君的端莊,明菁嚴重懷疑她偶爾冒出的粗鄙之語是和丁銜笛廝混學來的。
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要遮掩自己的笑。
倦元嘉指着她的臉說:“別憋着,要笑就笑,然後自己嘗一口。”
明菁拒絕,倦元嘉不許她拒絕,兩位元嬰期高手就這麼在桌上打起來了,熱氣被截斷,梅池居然還能在混亂中下點海草。
她望着浮在滾燙熱鍋中的深海植物,又想起那日祖今夕最後的訣別,還有她塞給自己的儲物靈珠。
阿祖所有的家當都給我了,包括她的皮。
餌人天生冷然,這種冷和游扶泠不同,只是對萬事萬物的感知低上許多。
一身蠻力大多也毫無入道的可能。
梅池是個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靈性來自何處,道院的座師偶爾這麼誇她。
但她依然有很多不懂。
不懂游扶泠的佔有慾,不懂丁銜笛為什麼縱容游扶泠的佔有慾,也不懂倦元嘉總是為了明菁四處奔波。
道院里的道侶那麼多,有些人好得表面,很快就結束了。
前日是這個道侶,幾日後又換了。
人類的感情很難懂,有的轉瞬即逝,有的利益權衡,也有的轟轟烈烈。
那也是人的,餌人不會有。
她總是後知後覺,逃避時間,反正什麼都不做,阿祖也會在身邊,給她做好的。
無論是搶不到的飯堂招牌叉燒飯,還是修鍊的洞府,還是公共課的位置……
她沒有預設祖今夕的離開。
從前梅池就沒有預設這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