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這份深入骨髓的愛慕早就成了……
禇靈嶠看着他眼裡只有心疼, “你……家裡人待你不好么?”
封朝怔愣了片刻,倒還真沒有人問過他這種話,家人……那是離他遙遠的,心裡曾經渴望, 卻從未得到的奢望。
“我家兄弟姊妹眾多, 父親除了正房, 還有許多姨娘, 姨娘又各有所出, 家業雖大, 但僧多粥少呀,能拿到多少, 還是要憑自己本事的。”
一陣冷風吹來, 雨滴飄進了屋檐下, 打濕了封朝的鬢髮與右臉頰, 褚靈嶠擡起袖子替他擋住飄進來的雨,這舉止有些曖昧,彼此卻沒有躲開。
“公子, 馬車來了。”此時臨淮撐着傘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看到褚靈嶠時心中大喜,“呀, 這不是褚神醫嗎?來得巧,來得好!咱家公子這病吃了好些葯不見轉好, 正愁着呢!您就來了!”
褚靈嶠擠出一個笑:“是啊, 很巧。”
其實也不巧,他關了京中的醫館,來到這裡快半年了,每日穿街走巷給人看診賺取日常開銷, 想着有一天,或許能在街上遇到他。
懷着這樣的期許,渡過了一日又一日,就在他快要放棄時,他站在這裡,看到了橋上那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不知從這裡走過多少回,之前一次都沒有遇見過,卻偏偏在今日,朦朧雨幕中,無意間這麼一瞥,便看到了他。
原來世間種種,有緣分,有定數,多一分多一秒都是強求不得的。
“上我的馬車嗎?”
褚靈嶠悄悄紅了耳尖,“好啊。”這麼應着,便丟了魂似的跟封朝走了。
馬車不大,兩人對立而坐,封朝倒了茶水給他,“我在這裡的宅子離橋頭只有幾里的路,很快便到了。”
“你……”
“嗯?”
“你一個人住?”
“自然不是。”
褚靈嶠一陣心梗:“那還有誰?”
“臨淮也跟我一起住。”
聽到是臨淮,褚靈嶠才鬆了口氣,他這樣的性子,也不知有過多少情人?
或許他不該尋來,他心裡清楚,可腦子裡全是他,做什麼都想着,總是反覆夢到與他的那場魚水之歡,越發的不清醒。
如今,他已經沒什麼理智可言,哪怕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看着他,心裡也是歡喜的。
褚靈嶠捧着茶杯輕啜着茶水,掩不住嘴邊的笑意。
封朝心想,“也不知樂什麼,上了馬車後,就一直傻笑,他以前看起來有這麼傻嗎?”
下了車馬,雨小了許多,陰雨的傍晚,天黑得很快,臨淮進了屋,便掌了燈。
這宅子很普通,正房兩邊是東西廂房,後屋一個後院與小廚房,前院種了一顆桂花樹,樹旁有個小池子,池裡養了睡蓮和幾尾小魚。
看起來十分簡單隨意,但處處透着雅緻與意境。
就像這宅子的主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或修飾,卻滿是優雅與從容。
褚靈嶠跟隨着進了主屋,滿室的書香墨水氣息,案上書架上都是書,亂中有序。
“你自己隨意找處地方坐吧。”
“好。”褚靈嶠放下自己的醫箱,在一張竹椅坐下。
封朝拿了衣裳,走到了屏風後,裡面潮濕的衣裳迅速換下。
褚靈嶠只能聽到屏風後錦料磨擦時的窸窣聲,腦子裡卻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入非非。
為了停止自己這些齷齪思想,他開始背誦起了素問篇。
“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
封朝換了衣服出來,看他閉目在神神叨叨的念着什麼,不由疑惑,他這一路行來,可是遇到了想不通的事?
“褚大夫?”
“嗯??”
“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沒,”褚靈嶠看他換了一身輕便的青衫,發冠也摘了下來,只用一根碧綠色的簪子將頭髮隨意挽在了腦後。
他身形飄逸清瘦,穿這一身真是清靈俊秀得很。
封朝沒再理會他,徑自坐到了案前,拿起了一些摺子批註。
褚靈嶠想與他多說些話,但此時卻找不到機會,看他那麽認真伏案辦公,想是有多許事務等着他處理。
怪不得清瘦了,壓力大睡不好,事務繁忙,也不知道身邊的臨淮會不會照顧人?
褚靈嶠便這樣安靜的陪着他,看着他伏案執筆到外邊的天完全暗下。
此時,臨淮從後院走來,笑道:“公子,褚大夫,快用膳了。”
褚靈嶠看臨淮一身素凈,不像是出入廚房的,便問:“家裡還有人做飯?”
“請了當地的一個廚娘,每日只做晚飯,做好便回自個家去。”
“原來如此。”
封朝放下毛筆,將摺子收起,笑道:“褚大夫,過去一起用膳吧。”
“多謝招待。”
“都是些家常菜,招待不周,見諒。”
“家常菜挺好的。”
三菜一湯,一共四個菜,對於尋常百姓家來說,其實已經是很好的了。
褚靈嶠嘗了嘗味道,那廚娘的手藝很不錯。
此時廚娘在後廚收拾乾淨了來到前屋,朝封朝福了福身:“公子,我今兒先回去了,你們吃完放着便好,我明日早上再過來收拾。”
封朝淺笑點了下頭:“有勞了。”
“應該的。”
兩人安靜的坐在一起用着晚膳,這感覺很奇妙,讓褚靈嶠的心感到安定與歸屬,他突然說道:“我這樣與別人吃飯,還是在十年前。”
封朝:“我是第一次與別人這般坐在一起吃飯。那你十年前,是和誰一起?”
“是和我爹娘,還有妹妹。”
封朝心臟一緊,“那他們人呢?”
褚靈嶠將喉間的飯菜絆着一絲苦澀咽下,“那時邊境流寇作亂,爹娘和妹妹都死了,我運氣好,被我師父撿了回去。”
“你師父?”
“他是個道士,一個散修,沒有名字,居無定所,我十八歲之前一直跟着他走南闖北,化緣行醫,一天早上醒來,他留了一封書信,他說我們緣分盡了,日後我要靠自己,他便就這麼走了,我再也沒見過他。”
“你應該很難過吧?”
褚靈嶠不由失笑,搖了搖頭:“沒有很難過。”
“為何?”
“師父他就是這樣,來去像是一陣自由的風,風是無形的,他不可能會停下,也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從我跟着他走的第一天開始,他便對我說,他是我生命中的過客,或許是前世的緣分,今世他來送我一程,完成他的使命後就會離開。”
“聽起來你師父倒真是個世外高人,他的醫術定也十分精湛吧?”
說到這個,褚靈嶠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才不是,他不懂什麼醫術,但他有失傳的一些醫書,每日監督我讓我努力學習,待我學有所成,就帶我去看診,看診的錢大半都給了他買酒買肉吃。”
“哈哈哈哈……”封朝放聲笑了出來:“有意思!你師父真真是個妙人,妙極!”
“其實,有時候我還是很想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見他一面。”
“若是有緣,定會再見的。”
褚靈嶠眸光灼灼的盯着他,“你也對我說過這句話,你還說,若再見你便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姓黃,雙名,奉朝。”說著,指尖醮了茶水,在案上寫下了‘黃奉朝’這個名字。
“奉朝?名字很好聽。”
“靈嶠也很好聽,是你爹娘取的?”
“姓是原來的姓,但名字是師父取的,他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人來這個世上是不斷去體驗去經歷,要向前看,過去了便不要再回頭。”
“所以,你放下了仇恨,重新開始了自己的人生?”
“嗯,如果我執著於仇恨,或許早已不在這世上了吧?我會想辦法復仇,但大概復仇不成就隨着我的家人,一起去了。”
封朝若有所思點點頭:“你現在已經成了有名的神醫,能救死扶傷,已勝過這世間絕大部分的人。”
“你真這麼想?”
“嗯,你的醫術很高超。”就是比宮裡的太醫院院使都要略勝一籌。
“你近來,感覺身子如何?”
“都是些老毛病,你應該也知曉的。”
褚靈嶠一臉嚴肅的默了許久,說道:“你在這裡能呆多久?”
“大概三年左右罷。”
“夠了。”
“嗯?”
“這三年,我來為你調理身子,若你能配合我行針吃藥,保你二十年內,安然無虞。”
“那,二十年之後呢?”
“你不必考慮這些,反正只要我在,你就能好好活着。”
“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了?”
褚靈嶠心中一陣鬱悶,也不知他是明知故問,還是根本沒放心上?
或許在他眼裡,那一晚根本什麼也算不得。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客棧,明日……”他正想問他明日何時方便他過來,誰知奉朝拉過了他的手袖。
“要不,就留下?”
褚靈嶠心臟鼓動,連呼吸都在微微顫動,他這樣心思玲瓏的人,應該知道這麼晚開口將他留下,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