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是重點扶貧地區,有錢都沒地方花,村裡唯一稱得上是小賣部的地方,方沅澧去過一次。
裡面賣着他見都沒見過的小蛋糕,透明的塑料包裝上裹着厚重的油漬,打印的名字也模糊不清。
一毛錢兩片的辣條,論片兒賣,買的人都是自己伸手從裡面掏一片出來,他光是看着都沒有食慾。
最最可怕的是這裡的汽水,好賴說沒別的吃的,方沅澧能買瓶雪碧吧,稍不注意,就差點沒發現,這玩意不叫雪碧,叫雷碧。
他長這麼大,也就是來這個地方才知道,連雪碧都有假貨。
他發誓再也不會走入那個小賣部。
其他地方也沒好到哪去,出了衛生院,門口是滿世界亂跑的雞鴨,人一經過,它們比人還凶,唧唧嘎嘎的,方沅澧見得少,第一天到的時候,還被嚇得不輕。
馬路兩邊都是田,田連着田,這裡除了田,就是山。
可衛生院里也不好玩,衛生院里住着方沅澧奶奶一家,乾淨一點,清靜一點,一排平房都是爺爺奶奶的,但連台像樣的電視機都沒有。
這台破破爛爛的電視機,沒有遙控器,換台得到電視機跟前擰,統共就五個台,翻來覆去的放一些當地電視台演的情景劇。
方沅澧覺得自己再多待幾天就要臭了,不管他怎麼洗澡,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泥土的味兒,細聞還能嗅出點雞屎的味道。
誰叫他身體不爭氣,他得在這兒待滿一個暑假,整整兩個月,聞兩個月的雞屎味兒,喝兩個月的中藥。
一想到這些,剛剛洗完澡的方沅澧又開始泛雞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慢吞吞地往衛生院外走。
方沅澧今天算是運氣好,門口沒有成群結隊的雞群鴨群堵着去路,他剛往前走兩步,眼瞧着街對面的身影有些眼熟。
就方沅澧金貴的功夫,人家江沨帶病遛了圈牛,城裡遛貓遛狗的,遛這麼大物件的,方沅澧根本不想靠近,他不承認是害怕,嫌臭的事情,能叫害怕嗎?
背後冷颼颼的眼神,讓江沨打了個寒顫,炎炎夏日,背脊上像是滲出一層冷汗,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面無表情的方沅澧。
江沨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是什麼毛病,一會兒不見的功夫,又換了套衣裳。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什麼毛病,他老是想偷偷地看方沅澧。
隔着條大馬路,江沨拉了拉牛的鼻環,想要快點折回家去,可牛怎麼拽都拽不動,鼻腔里還發出了不滿的哼鳴聲。
這裡偏僻到一天只有兩趟班車,不到逢年過節,連私家車都看不到,不然怎麼輪到一個人牽着牛這麼猖狂地走在馬路牙子上。
方沅澧往前動一步,江沨就拉着鼻環猛地扯一下,他再走一步,江沨就再扯一下,像是很懼怕自己一樣。
方沅澧覺得有趣,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馬路邊,隔着一段距離,一言不發地盯着江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