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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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暮色漫過雕花窗欞,為賀願髮帶上鍍了一層寒霜。

自前日宋斂譏諷他“不配於賀老將軍血脈”之後,兩人便陷入冰封般的僵持。

宋斂實在沒見過賀願生氣的樣子。

畢竟他看起來對什麼都淡淡的,就算宋斂掐上他的脖頸,賀願怕是也只會說一句:我自便,不髒了小侯爺的手。

可唯獨在這件事上,賀願格外的倔強。

宋斂用摺扇抵着檀木桌沿,鎏金扇骨在燭火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對面垂眸比劃手語的宋乘景,那人修長手指在虛空中劃出清冷弧度:“主上那日所言,的確過了些。”

“你也覺得我錯了?”

宋斂捏着摺扇,另一手指尖毫無規律的敲着面前的桌子。

“不如……”宋乘景敲了敲桌面,讓宋斂看他:“今日我接着和小公子住一起。”

“主上和賀公子把話說開了就好了。”

宋斂不置可否,手上的動作卻是規律了不少。

廊下忽起穿堂風,卷着葯香破窗而入。

雲晚寒正俯在賀願身側不知說些什麼,感覺到有人進來,他疑惑擡頭。

賀願垂首用銀箸撥弄盤中青梅,瓷白脖頸從衣領中探出,彷彿一折即斷的玉簪。

“今日這個客棧附近常有流寇出沒,安全起見,你和我睡。”宋斂站在賀願身後狀似無意的開口道。

此地距離京城不過數十里,哪裡來的流寇,不過是託詞罷了。

這個道理宋斂明白,賀願自然也明白。

“葯呢?”宋斂這話是對着雲晚寒說的。

他這次可記得賀願亥時要喝安神湯的事。

雲晚寒從藥箱里掏出了最後一份藥包。

賀願仿若事不關己,繼續撥弄着盤中青梅。

亥時剛到,寒露漸起,宋斂端着葯碗穿過迴廊時,指尖已被青瓷燙得發紅。

推開門扉的剎那,擺在桌上的紅燭晃了晃,將賀願撫琴的側影揉碎在斑駁的月光里。

那人正在調七弦的徽位,霜色廣袖隨動作滑落半截。

宋斂盯着他袖中晃動的五色絲絛,依稀想起幼年時在賀老將軍手上見過一模一樣的。

“錚——”

琴弦驟起,迸出裂帛之音,音節悲切,曲調凄楚。

是《塞上鴻》的緬懷憂國之曲。

弦音裹挾着朔風黃沙撞碎滿室寂靜。

一曲畢,賀願低垂着眉眼,柔聲開口:“之前小侯爺問過我的體弱之症到底是怎麼來的。”

宋斂雙眉擰成死結,盯着賀願說下去。

“阿娘懷胎七月時中的毒,是混在父親的慶功酒里送進來的。”

最後一個泛音尚未消散,賀願已按住震顫的琴弦。

他指尖抵着心口輕笑,月白衣襟下隱約可見輕微震顫:“白袍軍特製的見山紅,遇酒則烈三倍。”

葯碗在宋斂掌中發出細微的裂響。

他早該想到的,當年賀夫人突然早產,白袍軍七千人葬於渡軍峽,若非裡應外合……

“小侯爺。”

賀願忽然擡眸,燭光在他眼底淬出泠泠寒芒,語氣卻依舊柔和。

“您見過活不過弱冠的賀家嫡子么?”

他漫不經心撥弄着腕間絲絛,褪色的絲線正寸寸崩裂:“這副殘軀承不起賀家滿門忠烈,更攀不得平華侯府這般蘭薰桂馥。”

“小侯爺。”

賀願輕聲喚道。

“明日便到京城了。”

“阿願多謝小侯爺四次救命之恩……”

賀願重新勾弦,《長門賦》的悲戚之音裹着葯香漫過窗欞,將宋斂喉間的“當年真相”截成碎片。

宋斂最終還是沒能說出那句道歉的話語。

三更梆子敲碎寂靜時,瓦當上傳來輕如落羽的腳步聲。

暗衛單膝跪地的瞬間,宋斂攥着青瓦的指節陡然泛白,檐獸猙獰的倒影爬滿他繃緊的下頜線。

隨着耳畔逐字逐句的稟報,那些刻意遺忘的畫面突然活過來。

賀願顫抖的尾音,燭火在他眼睫間跳動的殘影,還有他斷斷續續卻又止不住的咳聲。

“屬實?”

宋斂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割破夜色。

“與賀公子所言分毫不差。”

瓦片碎裂在掌心。

宋斂獃獃垂眸望着滲出的血珠,忽然想起了初見賀願那日。

“回京後……”

他頓了頓,鼻尖泛起安神湯清苦的餘味。

“讓初一調十二影衛,晝夜輪值。”

餘下的聲音快要散到了夜風裡。

“護不住人,就提頭來見。”

宋斂計算着安神湯的藥效時間翻身躍下。

在車輪第八次磕到青石板縫隙時,宋乘景看見了宮緞皂靴出現在視野中。

“聖人口諭,請小侯爺移步紫宸殿敘話。”

玄衣太監的影子和他的聲音一樣細長陰冷,像條貼着車簾遊走的竹葉青。

宋乘景攥緊韁繩的手背暴起青筋,他認出來人靴面上綉着白蟒暗紋。

這是司禮監新擢的十二監之一。

“先回侯府。”馬車內的宋斂冷聲道。

“誒!”太監擋住了去路,“皇上說的是即刻便去。”

車內傳來玉器輕叩窗欞的脆響,宋乘景立即勒馬。

車壁映出宋斂半邊側臉,他摩挲着簫管上自己昨夜新刻出的細紋,懶聲道:“我記得離京前,林總管剛處置了批越矩的奴婢。”

太監膝頭的蟒紋瞬間浸在冷汗里。

十日前暴斃的數位奴僕,此刻墳頭招魂幡怕是還未立穩。

“回……回小侯爺,林公公正伺候聖人批紅……”

“既是批紅時節。”

宋斂突然挑開織金車簾,驚得對方連退三步。

“就讓司禮監的狗先學會看時辰。”

泛着冷懨的眼掃過太監腰間新佩的錯金令牌,嘴角勾起譏誚的弧度。

馬車再度行進時,宋斂已坐在了外面,身旁的宋乘景在轔轔聲中比了個特殊的手勢。

拇指劃過咽喉代表危險,食指點向宮城方向,最後掌心向上攤開。

“他自然要回府。”

馬車走過商道,陽光斷斷續續的照亮宋斂衣襟上的血色紅蓮。

“但不是現在。”

馬車繼續往侯府開。

宋乘景忽然戳了戳宋斂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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