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病揚唇一笑，伸手捉住一縷飄到臉邊的髮絲，以靈力為刀刃，驟然割斷，交到了那隻布滿魔息的手中：“若是能被仰慕之人所殺，譚病甘願赴死。”
他說時，揚起脖子，怡然閉上了雙眼。
楊善掌心的那縷髮絲隨風一帶，已經吹散了大半，唯余幾根繞在指縫間，久久纏綿不去。
半晌，楊善的聲音傳來。
“你還這麼年輕，若是死了，伯母伯父怎麼辦？靈光閣呢？”
譚病慢慢睜眼，琥珀般澄凈的雙眸中滿是信任，他直言道：“辟邢不會濫殺無辜的。”
他竟分毫不怕，膽子可真夠大。楊善收下佛心果，心念調動下，隱藏了雙角和紅瞳，方才嘆息道：“今天是我心情好，不想殺人罷了。”
他把髮絲還給了譚病，道：“就算你不怕我，我難道還回得去譚府嗎，恐怕沒人打心底歡迎我了。”
靈光閣也許不會刀兵相向，還會將一個魔頭禮待為上賓，可這便意味着，從此以後只講立場交易，不談人情往來了。就如胥鶴行走兩界受到禮遇是一個道理。
人與魔，終究是不同的。
“那你打算走了嗎？”譚病伸手捉住了楊善衣袖。
楊善總算在他臉上看到兩分慌亂，過了一會兒，他搖頭道：“不走，我的事情還沒辦完。”
說到此處，他語帶兩分促狹，“無疾都說‘你之心猶如月瀾花’，那我要是走掉，沒了月光，以後花不開了怎麼辦？”
霎那間，猶如烈火繚繞，譚病整個臉頰都燒了起來，他一手攥住了楊善的衣袖，望着對方手心盛開的白色花朵，半晌無言。
靜靜地又站了會兒，楊善道：“我送你回去吧，和我在一起待久了，該不放心了。”
譚病搖了搖頭，問：“那你呢？”
“現在有了佛心果和玉凈木，我打算閉關療傷。”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九霄坊，若是找我，就去九霄坊吧。”
譚病道：“那我們一起回去。”
說罷，他放出靈符傳信，幾息的功夫，伍荊等護衛就帶着月鳶找過來了。
慢悠悠回城的飛舟上，楊善才知道，三天前的晚上，他前腳被四妖弄進了幻境中，譚病與其堂弟後腳便趕來了。一番惡戰後，靈光閣的巡夜弟子也陸續趕到，四妖不敵，一個自爆，另外三個分頭逃竄了。
而那幻境陣法，藉助了千年迷魂草布置，修士起初可輕易抵擋，隨着時間越長，情緒便越容易受幻境影響，縱然有時明知是虛假，卻難以掙脫出來。
這幻陣布置的高明之處，便在於將破綻放入幻境中，是以陣法外便有幫手，亦難以破除幻境，若是直接將整個幻陣破壞，又難免傷及裡面的人。
楊善又細問了四妖的底細，得知自爆的是偽裝成老者的那個，他的實力在元嬰初期，比梨花妖還弱，難怪沒跑掉。
可這其中卻有一絲疑點，沒等楊善再問，譚病便主動道：“有一事想請阿善諒解，其實當初贈給阿善的那一枚青色玉佩原是一對，不過另一枚損壞了留在靈光閣修補，我回府中後，既修好了，又取了回來，還未來得及告訴你，兩隻玉佩可以互相感應位置。那晚我發現阿善出城了，放心不下，便帶着堂弟一起過來了。還好堂弟勤於練功又擅長打鬥，可惜我只能依靠一些法器法寶，這才勉強周旋保命，現在想想實在是衝動丟人了……”
楊善險些都忘了這事，平常使用除塵術即可恢復光潔，他並非如譚病幾乎一天一套衣衫，那玉佩掛在腰間，時間久了，習慣也便忽略了。
他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如今譚病都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去哪裡也沒有藏着的必要了。
楊善讓飛舟在雲龍客棧停下。臨去前，月鳶奇怪道：“楊前輩不住府里了嗎？那可不成啊，白良的靈龜還養在我那裡呢！”
一顆丹藥換的靈龜，楊白良走得匆忙，必是忘在了譚府。楊善道：“改天吧，無疾改天有空，再幫我帶出來。”
譚病點頭道：“那阿善閉關結束，一定傳音給我。”
楊善想到在九霄坊庫存中發現的一把古琴，道：“閉關結束後，送你一樣東西。”言畢匆匆告辭，表面在雲龍客棧定了半月的房間，叮囑店小二不許打擾，實則隱匿身形，暗中回了九霄坊。
三天過去，孟姬已將煉丹室修整一新，楊善既集齊了靈藥，索性先把丹藥煉製了。
他作為紫陽真人時，最受歡迎的丹藥是浮雲丹和九天丹。
前者功效主要用於突破大境界時預防心魔侵擾，煉製的材料已經備齊。
後者九天丹，可延長壽元一年載，同時能保持容顏至死不腐，是最受歡迎的一味丹藥，可惜靈藥難尋，年份要求又高。
楊善遂把主意打到了碧春丹上，他聽孟姬說，這一味丹藥近幾十年倒是頗受歡迎。
一月後，楊善用完了手頭的全部靈藥，共計煉製了兩百顆浮雲丹、近千粒碧春丹，一併交給了孟姬。大概因楊善神魂受損，在剔除雜質這一步時，總感到力不從心，其中報廢了不少靈材，否則還能出爐更多。
煉丹結束，因頻繁使用的靈識，漸漸神魂又開始刺痛起來，楊善不得不選擇閉關了。
他這一閉關，不曉外界光陰，雲龍客棧早已將他房間退了，玉蓮城中也熱熱鬧鬧起來，過了一個名叫靈露節的節日，而靈光閣少閣主，正是每年的靈露使者。
靈露，即靈雨，靈光閣其中一個神秘之處便是能溝通天神，降下含有靈氣的甘霖。
但節慶過去不久，靈光閣卻發生了一樁隱秘的大事，這件事只有寥寥幾人知道，被第一時間隱瞞了下來。
等到楊善終於出關時，已過夏秋冬三季，來到了第二年春日。他錯過了九霄坊年底的拍賣會，只聽孟姬說醫館已經在重建，又說譚病幾番來過，得知在閉關便離去了。
楊善記着對他的承諾，出關後便叫孟姬從庫房中找出那古琴，命另尋了人送去譚府。
這時，莫七找來，告知了一個有關於楚雲陵的消息。
“尊主，暗殿追查楚雲陵的下落，每每查到東淵便斷了線索，但最近有一個消息，太清宗對外宣稱，要替楚雲陵代師收徒。我想這可能是一個機會，仙門一向注重傳承，若是楚雲陵活着，說不定他會回去看一看，尊主可要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