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進度:91%
那廂楊善方寸大亂,跑得慌不擇路,東西南北一個不分,幾個呼吸後,自己也不知到哪兒了。
慶幸的是,在其他山峰襯托下,太清宗偌大的四座主峰堪稱鶴立雞群,楊善只管遠遠避開這四峰,他近乎是逃命的架勢,也不知跑出丹霞峰有多遠,楊善靈識感知中,他仍然沒有甩掉身後的人。
——那是祁琰仙君。
風聲在耳畔呼呼作響,所有事物從眼前飛速後退,模糊成一道道青綠顏色。
空中來往飛行的弟子只見兩道閃電先後擦過,懵懂中接連閃避,儘管對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但遠遠避開准沒錯。
也許因着太平已久,許多弟子完全想不到還敢有人在靈界第一宗門作亂,這也導致路過的竟無一人插手這場追擊。或許祁仙君只要一聲令下,自然有弟子前赴後繼、包圍夾擊楊善,但不知為何,祁仙君沒有開口,原本不少弟子就不識得他的真面,更遑論在一瞬身形交錯中搞清楚發生的事情,種種原因導致了這一齣戲劇的景象。
楊善心亂如麻,他知道此刻不該分神的,身後的祁琰修為不明,隨時都可能發起攻擊,但他根本無法平靜;也許他該停下搞搞清楚,可他更不知能如何面對這一切。
在那萬分混亂的心緒中,還摻雜着一絲絲難以置信。
怎麼會呢?
太清宗四峰之一的峰主祁琰仙君,整個太清宗輩分最高的前輩,為何樣貌與他如此相像?!
這世界上外表相像的人,往往有着最直接的原因、最根本的聯繫。可是,那個生來就被人嫌惡外表、在很多個寒夜中忍飢挨餓的小乞丐,他曾設想過無數次遇到親人的美好場面,他一幕幕構思過那個溫馨無比的畫面。在那些貧瘠的想象中,只需要一口熱飯,就可以告訴他:
——他不是被拋棄的。
但有時候命運又那麽殘忍,直到今日,楊善已經什麼都不缺了,他才見到了從前渴望的、幻想過的親人。
彷彿早已經認清的鏡花水月,突然一朝成為現實那樣不可思議、防不勝防。
楊善只想此刻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慢慢冷靜下來,讓他從這種格外狼藉的情緒中脫離,他無法立馬面對那與他相貌相似的、光風霽月的、如謫仙人般的祁琰。
仙君,一個多麼無暇又高高在上、備受敬仰的前輩人物,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呢?又怎麼會和那個曾經一無所有的小乞丐有關係呢?
也許他們本來就不該碰見的。
楊善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但無濟於事,他曾經受過的苦難早已化作灼熱心火,無時無刻不在焚燒他的靈魂,從那個弱小無依的孩童燒起,一直到如今,燒了整整一百多年。
如果沒有遇見祁琰,那心火雖然會一直燒下去,可不會爆發,不會像現在這樣叫人失控。
為何從來沒人找過他?
為何命運要讓他遇見?
為何此刻狼狽逃跑的人是他?
楊善胸中盈滿了憤懣,這積壓的情緒一下爆發出來,跟着血液流淌全身,他都不知道體內哪裡多出來一股澎湃靈力,像掙脫了某種枷鎖,瞬時一掠近百丈,猛然從原地消失,竟甩開了身後疾如閃電的祁琰。
這股靈力來得突然,似乎冥冥中有人助他,也很像緊急關頭的臨時突破,但楊善知道都不是。他沒有停下,而是藉由這逃亡般的速度來發泄心中的憋悶。
只是他到底在別人的地盤上,當他腦子有幾分清醒的時候,一道灼熱火光形成牆體遽然堵在前方。
先天丹火!
此刻,楊善身體沒有任何外物防禦,只要沾上一點便肉身難保!他遁光速度太快了,眼看就要撞擊火牆的剎那間,他幾乎硬生生迴轉,以一種修士都難以企及的靈活扭轉了方向,那是在很多生死時刻鍛鍊出的靈敏,那一瞬彷彿死亡擦肩而過,當真驚險無比。
烈陽下,楊善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一招不慎身死人亡,有時修士之間便是這般殘酷。他下意識地往反方向遁逃,然而轉身的剎那,一道白光貼臉擦過,閃電般的幾道攻擊接連封住他的去路。
楊善袖中法寶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要蹦出來護主,然後被他硬是按住。
“小輩,你是哪個峰的?”
祁仙君不帶分毫情緒的聲音隨身形而至,他從上空降落的方位正擋住了最後一條去路。
楊善被堵死在空中,儘管那是短短一瞬,但這時候一切都遲了。
祁仙君是從正面當空而下的。
楊善死死望着他,用眼神從下至上地仰望,他擡着頭,身形無比僵硬,似乎想用目光看清看透這人。
這個不知與他究竟是何關係的人。
但那都不重要了,楊善沒有與他相認之意。他知道眼前的最佳選擇便是裝傻,用他這副不知從何來的假面找個理由取信,接着脫身離開。
可思維像凝固一樣,楊善完全張不開嘴,他怕自己一脫口便是質問的話。
隨着祁仙君降落在身前,周遭一切都像被定住,空氣彷彿從二人身邊抽走。
所有的猝不及防都在這一刻發生。
祁仙君的瞳孔慢慢放大了。
他們好像進入獨立的另一方世界中,相隔數步之遙,明明站在彼此的對面,明明眼中能倒映出對方的身影,卻彷彿都被時光拉扯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