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曦澄·蓮心
雲深不知處的晨霧還未散盡,藍曦臣推開靜室的門,便見案几上擺着個青瓷食盒,盒蓋縫隙里透出裊裊熱氣。他掀開蓋子,蓮子羹的清甜裹着糯米香撲面而來,碗底沉着幾顆飽滿的蜜漬金橘,正是江澄慣常的手筆。
"宗主又在發什麼呆?"窗外突然掠過道紫衣身影,佩劍三毒的銀鈴在晨風中輕響。藍曦臣擡眼,正撞上江澄略帶局促的眼神——對方指尖還沾着糯米粉,顯然是剛從廚房出來。
"這蓮子..."藍曦臣舀起一勺,入口即化的細膩中帶着微微的澀意,正是蓮花塢獨有的紅蓮子。江澄別過臉去,耳尖泛紅:"金凌前日送來的,說是新收的蓮蓬。"
藍曦臣輕笑:"原來江宗主親自下廚,是為了處理外甥的'孝心'?"他向來溫潤如玉,此刻眼中卻泛起狡黠的光。江澄被戳穿心思,抄起案上的鎮紙作勢要砸:"藍渙!你再敢提那小子——"
話音未落,鎮紙已被藍曦臣穩穩接住。兩人僵持間,藍曦臣忽然湊近,指尖輕輕蹭過江澄唇角:"沾了糖霜。"江澄如被燙到般後退半步,腰間紫電卻溫順地垂着,未發出半點嗡鳴。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藍曦臣轉身從博古架上取下個檀木匣子,裡面整整齊齊碼着十幾卷手劄:"這是你去年教景儀他們煉器時的筆記,我整理好了。"
江澄翻了翻泛黃的紙頁,墨跡間還留着茶漬:"你倒是閑得慌。"話雖如此,指尖卻輕輕摩挲着筆記邊緣——那是藍曦臣用硃筆批註的要點,字跡娟秀如蘭。
"景儀說你前日帶他們去後山林子掏蜂窩?"藍曦臣忽然問道。江澄哼了聲:"那群小兔崽子,連蜂巢都辨不清,活該被蜇。"他嘴上兇巴巴的,卻從袖中掏出個青瓷瓶:"這是新配的傷葯,專治蜂毒。"
藍曦臣接過藥瓶,聞到淡淡的蓮花香:"又用了蓮花塢的藕粉?"江澄別過臉去:"金凌說雲深不知處的蜂蜜好,非要拿蓮蓬換。"他頓了頓,低聲補充:"...給你的。"
午後的雲深不知處飄起細雨,藍曦臣撐着油紙傘,陪江澄在廊下漫步。青石路上積着雨水,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江澄忽然駐足,望着池中殘敗的荷花出神。
"想家了?"藍曦臣輕聲問。江澄沉默片刻,從袖中摸出枚蓮蓬:"前日剖蓮子時,忽然想起那年在蓮花塢,魏無羨非要把蓮蓬扣在忘機頭上。"他指尖摩挲着蓮蓬表面的紋路,聲音漸低:"那時候...真好。"
藍曦臣接過蓮蓬,剝開蓮房取出顆蓮子:"帶莖的蓮子最甜。"他將蓮子遞到江澄唇邊,江澄瞪了他一眼,卻張口含住。清甜中帶着微微的澀意,一如那年夏日,藍曦臣在蓮花塢的荷塘邊,第一次嘗到雲夢的蓮子。
"藍渙!"江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紫電在袖口不安分地躁動。藍曦臣反手扣住他的指尖:"晚吟,你可記得...射日之徵後,你在蓮花塢昏迷三日,我每日都用蓮葉露調參湯?"
江澄的呼吸一滯。那些被遺忘的細節突然湧上心頭:高燒時朦朧的白衣身影,唇間苦澀卻溫暖的葯汁,還有耳邊那句"江宗主若敢死,我便拆了蓮花塢"的狠話。
"藍渙..."江澄的聲音有些發顫,卻被藍曦臣用吻堵住。油紙傘在風中搖晃,雨水順着傘骨滴落,打濕了兩人的衣襟。江澄反手抱住藍曦臣的脖頸,腰間紫電終於發出輕柔的嗡鳴,彷彿在為這場遲來的告白伴奏。
暮色四合時,藍曦臣在靜室烹茶。江澄倚在窗邊,看着他執壺注水的優雅姿態,忽然開口:"明日我要回蓮花塢。"藍曦臣的動作頓了頓,卻聽江澄接著說:"帶些姑蘇的碧螺春,給金凌那小子嘗嘗。"
茶湯入盞,泛起琥珀色的漣漪。藍曦臣將茶盞推過江澄面前:"景儀說後山的桂花開了,明日采些來做桂花糖藕?"江澄哼了聲:"姑蘇人就是麻煩。"卻從袖中掏出包東西:"這是蓮花塢的藕粉,泡茶時放些..."
藍曦臣接過油紙包,聞到熟悉的蓮香。窗外雨聲漸歇,檐角銅鈴叮咚作響,彷彿在吟唱着某個未說出口的誓言。江澄忽然想起,那年他重傷昏迷時,曾在朦朧中聽見藍曦臣說:"等你醒來,我帶你去看雲深不知處的雪景。"
而此刻,窗外的雨絲正悄悄轉成雪粒。藍曦臣握住江澄的手,掌心的溫度驅散了冬日的寒意。蓮花塢的蓮蓬早已風乾,卻在姑蘇的月光下,結出了新的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