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小稚在山上捉了一下午蚱蜢,捱到天黑,這才賊眉鼠眼的溜了回去,結果剛剛越過大門,就被月光下一道纖長的身影籠罩了,抬頭一看,卻見我師父負手而立,身子挺拔的猶如一杆標槍,山裡的夜晚露水重,他的青衫都被打濕了,顯然一直在這裡等著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不怕他發怒,他發怒的時候頂多吃兩下戒尺罷了,與那種東西鬥的時候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傷受的多了,誰還怕兩下戒尺?
可他這麵無表情的模樣,著實讓我打心眼兒裡發怵,老老實實的杵在門口,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跟我來。”
師父撂下這麼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供奉祖師排位的側殿,裡麵燭火幽幽,他恭恭敬敬的給祖師挨個上香,在昏沉沉的大殿氣氛襯托下,竟有種說不出的暮氣。
他一點都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一個舊時君子六藝和忠義禮孝熏陶下的標杆人物......
我以為他會訓斥我,哪知道,他尋了個蒲團跪下後,卻斥責起了自己。
隻說是自己一意孤行,尋了個頑劣弟子,隻曉得耍刀弄槍,滿身戾氣,卻不知道家弟子仗劍乃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說不得日後就會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罪在他張道玄,清微道傳承千年的門庭,怕是就要毀在他手裡了。
我何曾見過這樣的他?
在我的記憶裡,那個張道玄永遠強大,一襲青衫,一柄古劍,一夜除鵲門,就是一位謫仙人。
鼻頭發酸,腦袋耷拉的很低。
啪嗒!
一柄戒尺丟在我麵前。
“沒教好你,是師父的錯。”
清冷的聲音從前麵傳來:“脊棍一百,你來打!”
我終於受不住了,“噗通”一下跪下來,咬牙說師父你彆這樣了,是我的錯,我以後一定好好學。
他這樣比殺了我都難受。
額頭抵在冷冰冰的地麵上,眼淚卻不由自主的傾瀉出來,我不知道師父為什麼忽然一定要我學那些東西,以前他從來沒有要求過,但學什麼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是他在我家庭破碎、孑然一身的時候拉了我一把,沒有他,我這條命早不知交代在什麼地方了,既然他把這些看的重,那我就學,彆說是什麼黃帝四經,就算是吞刀子我也吞了。
身邊漸漸沒了動靜,良久後,我茫然抬頭,我師父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這一夜,我一直在祖師祠堂裡跪著,上麵那些冷冰冰的排位我沒有看,我也不認識他們,沒什麼感情,我在這裡跪著,與其說是跪他們,不如說是跪我師父。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草草吃了一些東西,便老老實實去了我師父那裡。
他已經盤坐在炕上等著了,仿佛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讓我在他對麵坐下,然後就攤開一本《陰符經》一字一句的給我講解,這部道家的著作其實就是修身養性的,我師父卻很認真,幾乎每一個字都要說的很清楚,剖析人的內心,怎樣尋求內心的安寧......
我認認真真的聽著,記下了每一句話。
但是,修行我也不想落下,因為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白天在我師父那裡聽他講解經書,夜裡我就取出那顆辟水珠窩在手心裡修行,一股股清涼的氣息灌入我身體裡,僅僅一夜,我就能感覺到自己有了一些蛻變......
這種滋味很讓人迷戀,我幾乎一刻都不想放下。
數日的工夫一晃而過,在接連的吞噬下,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上了一個台階,如無意外,玄微這一步我算是徹底走紮實了,踏入了中期,隻等再積澱一下,渾厚起來,便踏入了後期,那時......我就能琢磨下一步了......
可也就是踏入了這一步,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出現了一絲不太正常的狀況......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