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豺狼
歇了一夜，宋景昀臉色仍舊是黑的，到了黎安城門口的舊倉里，看着壞掉的糧食堆積如山，他心裡就憤慨。
船壞了，怎麼可能一壞壞三艘？朝廷用來送糧的船隻年年檢修，這些人分明是為了貪這一筆，故意將船給弄壞了。
為了錢為了其中的油水，浪費了這麼多糧食……
“世子您看，這糧確實是壞了。”鄭憫找了把匕首過來，將面上的一包糧給劃開了，裡面的糧才泡過不久，這會兒看着只是發黃，但也確確實實放不得了。
宋景昀心裡知道這後面壓的糧食還有許多好的，是這些人打的好算盤，他沉默了片刻，說道：“這些糧不用進庫了。”
說罷他又看了眼王清允，再怎麼也得讓他給司禮監那些財狼交差，便說：“這些糧就按照昨日說的，煮成了粥分發給流民，我這幾日得盯着南倉，這邊……”
王清允連忙說：“世子放心，這邊就交給奴才。”
……
當天晚上，鄭憫和戶部郎中又包了桌酒菜要請宋景昀和王清允，世子爺因着少了糧的緣故沒心思作樂，直接回歇腳的地方休息了。
王清允倒是去了，只是他沒怎麼喝酒，等從酒樓里出來，回府的馬車都行了一段路了，他又突然讓人轉了道去了城門口。
舊倉里的糧食有些發臭了，透出了一股子酸味，王清允讓人搬了把椅子坐一邊，抽了張絲帕掩着鼻子，就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搬面上的糧食。
“爺爺，抽煙嗎？”小廝湊上來問。
王清允說：“糧倉里抽煙，你是看咱家命長了不是？”
“沒有沒有，小的知錯了，爺爺莫氣。”
小廝連忙跪下了給王清允捶腿，過了有一柱香的功夫，那些人將糧給搬開了，連聲叫着王清允去看。
好幾層的霉糧下邊，壓着的糧食都還是乾淨雪白的，王清允蹲下身抓了把捧在手裡面，腦子裡就在想某個常年為了這一點米糧發愁的人。
他這邊剛動作了沒多久，倉庫大門“吱呀”一聲響，鄭憫那狗東西就舔着臉上來了。
“王公公，你看這……”
“知府大人好本事，連咱家都瞞着。”王清允捧着那把米站起來，又任由米粒從指間滑落。
“嗨，下官哪敢瞞着公公，這不是來認錯了嗎，公公莫氣。”鄭憫招呼了人把王清允的凳子給搬過來，請他坐下了，這才又說：“這不是想着要孝敬老祖宗。”
“鄭大人什麼意思？難不成這糧還是老祖宗交代了我讓你藏在這的？”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鄭憫在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瞧我這張破嘴，這糧都壞了，那是要拿來施給流民的，下官孝敬老祖宗的，自然是別的。”
鄭憫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冊子遞上去，“公公瞧瞧呢？”
王清允伸手接了打開來看，這孝敬了多少自然就是他平日里貪了多少，黎安有碼頭，商貿往來也多，這鄭憫小小一個知府，竟是什麼都拿的，想來前人收了他的好處，自然也幫他遮掩了不少。
“算你識趣。”
“孝敬老祖宗自然要有誠意……”
就當鄭憫以為這事算是糊弄過去了，不料王清允將手中冊子一合，開口又說：“不過這東西孝敬了老祖宗，咱家這算是幫你跑腿？”
“哎呦！不敢！”鄭憫這樣，就差跪下給王清允磕頭了,他擡眼看過去，只見王清也半撐着身子瞧着他，看起來是個老奸巨猾的狐貍不錯，可也是要吃人那種。“明兒就讓人列了單子來給公公過目！”
王清允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子時末了，他剛一進西苑，就瞧見自己屋子裡點了燈，心中便是一沉。
“爺爺，這……”
扶着他的小太監預備先進去查探，王清允卻擡手制止，“去外邊候着，沒咱家吩咐不許進來。”
“是，爺爺。”
王清允自己緩步進了屋子，一推門，看見宋景昀坐在茶桌旁看着他也不驚訝，他轉身把門關上了，又含着笑走到桌前給宋景昀沏了杯茶。
“世子這麼晚還不休息？”
“心裡頭掛着要緊事，睡不着。”
他說的是糧的事，來找王清允自然也是為了這個，但礙於這個人的身份，許多話他又不能明說。
“我想着天黑，萬一公公不勝酒力……就派了點人手去接你，但公公貌似去了別處？有事？”
王清允又緩緩給自己倒了杯茶，嘗了一口才說：“這次臨出行前老祖宗交代了一些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