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交底
夏末的黎安城下了場雨，約莫要等個兩日才能停。
刑部的人過來的時候，那鄭憫已經被審得交代不出什麼，這其中牽連甚廣，辦案的人也不想得罪人，索性把能扣的罪名全都扔在鄭憫頭上。
這事一了結，禎陽城又突然來了信，王清允有了別的差事，得提前動身回去。
而宋景昀自然是要看着最後那點糧進了倉庫才肯罷休的，這樣一來，他回去的時間就得推遲幾天，怕安楠一直等着，他便寫了封信讓手下的人帶回去，在院門口剛巧碰見王清允。
“世子，給安小公子寫了信？”
宋景昀點頭，說道：“前幾日忙着沒時間寫，現下終於得出空來。”
王清允：“這次東營糧倉的各種事多虧有了世子，我一路跟着得了清閑便宜。”
“王公公謙虛了，你跟着日日勞碌，自然辛苦。”宋景昀長舒了一口氣，看着門口來往車水馬龍，突然有些感慨。
前世他愚蠢自負，在太子身邊的時候瞧不上收糧這樣的小事，如今親自耳濡目染了之後，才知道大燕官員貪污腐敗的事已經根深蒂固，要是再不加以阻止，怕是……
宋景昀看着王清允，也不知道為何，就同他說了幾句肺腑之言：“這次的事，於公，太子那邊既然要求了，我便得辦妥，於私，我已與安家定親，這糧食事關東境安樺將軍麾下將士，我不得不上心，於己……”
宋景昀說著，坐到了一邊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盤旋的鳥，想到自己的母親。
她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的時候，後方補給的軍餉糧草可曾短缺？她身為大燕國的公主，知道這些腌臢事的時候，又是作何感想的呢？
王清允似乎是看穿了宋景昀的心思，在一邊說：“世子不愧是葳蕤公主親出，此等魄力奴才佩服。”
“不及母親。”宋景昀感慨道。
“也很好了。”王清允：“這次世子將鄭憫給拎了出來，聖上那邊自然也會上心，第一批糧順利入了庫，後邊的自然沒人敢再做什麼大的手腳，算是一舉兩得。不過每年盼着從中獲利的人不少，世子此舉不怕得罪許多人么？”
宋景昀突然笑出聲來，反問：“王公公不怕么？”
那日晚間一敘，宋景昀算是給王清允交了底，兩個人現下也算是在同一陣營。
王清允沒回答，拱手欠身算是告辭。
轉身朝外走，上了回程的馬車後，隨從趕緊跟上了車，給王清允遞上了煙管點火。
他邊抽着，從懷裡掏出一張單子，“鄭憫送來的，除了東西，銀票咱們自個兒留兩成，剩下的送到這個地方。”
隨從接了，知道這是日後這些銀錢是要往東邊送，便不敢含糊，將那單子小心收好了放在懷裡。
“爺爺，這秋日過了便入冬了，咱不多備些銀錢用么？”
“到時候各處打點，把收來的孝敬錢花出去就成了，留着銀子又沒處顯擺……怎麼？閑跟着咱家委屈了？”王清允狐貍眼微眯着看小隨從，瞧他撥浪鼓似得搖着腦袋，突然就笑了。
“小的樂意跟着爺爺，只是您這樣，小的怕到時候老祖宗知道了……”
“橫豎不就是個死么？”王清允用手按在這小太監的頭上：“好孩子，你可以怕，可以畏懼，但是得記住，就算拖着這麼個破敗身子，也得自己選自己的活法，要不然臨到了時候，那都是白活。”
……
鎮國公府門口的街角，從東境趕回來的安樺將軍扯下來一把糖葫蘆，在兜里摸了半天銅板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禎陽，他不用繼續摳搜了。
隨從幫他付了賬，問：“將軍，給小公子買的？”
“是啊，他小時候就愛纏着我買零食，我這個弟弟吧，人長得乖，性格好，而且最黏我這個大哥，我不給他買給誰買？”
一說起自己的弟弟，安樺沒完沒了的，隨從耳朵都聽得起繭子，連忙推着這人往府里走。
誰知信誓旦旦自己在弟弟心裡有重要位置的安將軍沒能等到安楠親自相迎，反而遇見這小傢伙衝出來問道：“是世子的信送過來了嗎？”
即便是從前在戰場上吃了敗仗，安樺的火也沒有現在大。
那個之前想讓他弟弟做側室的宋景昀？！他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