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里宋景昀和那兩人在談笑,安楠一開始聽不太清,等站近了才聽到劉之莫抱怨着:“我說世子爺,這誰也不知道你結了婚能和世子妃那麽黏糊啊,找你喝酒還得排隊,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為了應付長公主呢。”
宋景昀和劉之莫背對着門口,並未看見安楠站立的那道淺淺的影子,但何栩餘光卻瞟到了,連忙補充了一句。
“是啊,世子之前同我倆喝酒的時候不是還說,這安家公子就是個木訥又死板的古董花瓶,中看不中用么?現在這是……覺得還不錯?”
安楠在門外聽到這句,心裡頭像有千斤石墜落,不太相信宋景昀以前會這樣和議論他,他站近了一步仔細去聽,想聽見宋景昀矢口否認。
可是宋世子為了氣何栩,卻嘴欠地說道:“一開始是那麽想過,可不管安楠是什麼樣,我跟他都是要成婚的,探究這個有意思?”
宋景昀這話是為了告訴警告何栩安楠不論如何都是他的,讓他少打安楠的主意,但他沒想到的是外頭安楠聽見了。
如果說一開始宋景昀就對安楠態度冷淡、苛刻、甚至厭惡,那這會兒安楠聽了這話或許會覺得沒什麼,稍微難過片刻便能夠緩和,可宋景昀一直以來都對安楠那麽好,他們明明情深意切,安楠實在想不到為什麼這人當初要那樣看待他,還是說其實宋景昀的想法一直都沒有變,只是他努力說服了自己,把古董花瓶換成了沉穩漂亮這些能哄安楠的字眼?
安楠知道何栩的話是不能聽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想,想到宋景昀一開始對他的討厭都發自內心,還這樣同別人議論他,心裡頭就覺得難過,被棉花塞滿了,想立時推門進去,讓宋景昀知道他難過,立馬撇下這兩人來哄他。
可正如方才所聽到的,安楠是個木訥的古董花瓶,他不會那樣衝進去做讓自己丈夫沒面子的事情。
安楠轉身準備回屋去,恰巧撞見了過來伺候的陳朗,他直接將斗篷給遞了過去,像往常那樣溫聲囑咐道,“世子喝了酒覺得熱就喜歡脫外衫,晚間回來的時候務必幫他將斗篷披好,別著涼了。”
“是,世子妃。”
安楠沒表現出異樣,徑直回了屋裡坐在了用膳的小桌前,就那麽直勾勾地看着桌上插着梅花的雙耳花瓶出神。
直至韓雨來屋裡同安楠說宋景昀已經出門了,他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說道:“韓雨,把這個花瓶撿下去吧,撿到庫里去,不要再讓我看到。”
韓雨不懂,還問:“啊?為什麼啊?主子您前幾日不還說這個花瓶很好看么?”
“讓你拿下去按照吩咐做就是,還有,去廚房知會一聲,晚上做了醒酒湯留着,世子回來要喝的。”
“哦,奴才這就去。”韓雨將花瓶一併給搬了下去,趁着他不在的功夫,安楠拿了斗篷披上出了門。
王府里的丫鬟小廝不會過問他要做什麼,也就劉管家看到他往門口走問了句:“世子妃這是做什麼去?怎麼不叫上韓雨和隨從?”
安楠想要自己一個人冷靜會兒,所以說了謊:“就在街面上買個小東西,一會就回來了,不用跟人。”
管家沒在意,由着安楠自己出去了。
他自打來了睿王府還沒怎麼自己出過門,每次都是烏泱泱一群人圍着,不是有馬車坐就是有人擡轎子,所以從府門口去紅羅街面上這段路,安楠頭一次覺得這樣遠。
他每次心裡頭覺得難受就喜歡來晚來煙趙老闆這裡,趙老闆像是見慣人情事故,每次都會請他進去坐,給他泡上好的茶,再給他足夠安靜的環境緩衝自己的情緒。
可是今天似乎相當不巧,晚來煙門口掛了個“休”的牌子,趙老闆沒開門,安楠只能傻愣愣在門口站着。
這種時候,他不知道找誰疏解自己的苦悶。若是找兄長安樺,他那個火爆的脾氣估計會直接找宋景昀打一架,若是找魏允航,那人應該會連帶着他和宋景昀一起奚落,再就是其他那些談詩作畫的朋友,他們估摸着也一直覺得安楠是個木訥又死板的人,會勸說安楠忍耐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不過想找個開解自己的人都那麽難,安楠愈發沮喪了,甚至還存了點僥倖的心思上前敲門,想着萬一趙老闆在呢?
可他敲了門,這內院並沒有什麼動靜。
“少爺,看來今日趙老闆不在,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怎麼回事啊,明明同他交代了今日來取東西。”
安楠轉頭看去,見旁邊停了輛馬車便不由自主地去看馬車前掛的燈籠是哪家的。
可是很奇怪,這個馬車前的燈籠光禿禿的,什麼都沒寫,按理說能坐得上馬車的人家,不應該如此,除非……
“少爺,咱們回去?”那小廝問詢道。
馬車上的人說:“等等。”
緊接着,他將車帘子給撩了起來,露出那雙燦若星河的眼睛以及一個乾淨爽朗的笑來:“世子妃?這樣冷的天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即便只見過一次,安楠也不會記錯,這人是那日在極樂場被“眾星捧月”的星霜。